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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的贵州札记丨延安的大学问——缅怀贵州大学老校长陈希文(三,有声版)

动静原创撰文、诵读:余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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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余的贵州札记》专栏继续推出新玩法。贵州学者余未人自写自录,用文字和音频立体呈现她对文化的思考。

1939年,陕甘宁边区被几十万大军重重封锁了。何谓封锁?国民党顽固派称,一斤棉花、一尺布也不准进入边区。

陈希文幼时生长在海外,出了校门当教员、做编辑,初到陕北时。分不清糜子和谷子,也不知谷子就是小米,更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从地里种出来的。陈希文感觉到,开荒种地对自己而言,就是初上战场,自己是名副其实的战士。

陈希文校长(1903-1994)

陈希文所在的一支开荒大军,是由工人学校的师生八百多人组成,浩浩荡荡。分配到的开垦目标并没有丈量,而是由上级单位人员指给一坡坡山梁子,就去干吧!有十几亩的,有二十多亩的。

顺着风势,先放一把火,把满地杂草哔哔啵啵地烧,雀鸟、鼠类四下逃窜,跑不及的,就成了烧烤野味。垦荒战士在焦土上用锄头挖,发现底下的黄土还是松散的,延安一带并非亘古蛮荒之地。其实这里从夏代就有了村镇,只是百年的战乱,才致赤地千里,荒无人烟。

359旅在南泥湾开荒生产 图片来源:抗战图书馆

初挖几锄,陈希文觉得这活儿并不难。可是,才挖一个多钟头,水泡就一个个地在陈希文手上隆起。

几天的连续作战,又是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他手上的泡磨破了,辣乎乎地疼。他悄悄观察,一个年青工人,可当得自己三个劳力,内心愧怍,可双手就是不听使唤。

开始播种了,学员们摩拳擦掌的争相参加。可是,一粒种子一粒金。只有从小扛锄头长大的农民学员,才有机会竞争参与播种——这是纯粹来自民间的智慧和规则。

山地没有灌溉系统,中耕也只是锄一锄草,并不施肥。那珍贵的小米就任其自然生长。收获时,田野上欢声笑语一片。小米连杆割下,一起背到场上去碾。一捆五十多斤重,最远处有好几里山路。那平日里诗情画意的一座座山梁,这会儿现出灰褐老底,凶相渐露了。陈希文走在其间,人连带着负重的小米,仿佛不时会被它吞噬。陈希文气喘吁吁,力不从心。读书人的脑子常常天马行空。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回到地里,他便郑重地提了出来:

“大家干嘛要背着草杆子呢?就把小米穗子剪下来运去碾,不是省力多了吗?”

“哈哈哈哈。这小米杆子就扔在地里?”

“牲口就让它饿死?”

“我的同志!这小米杆子也是宝哩!牲口吃它,人要用它。不说别的,你铺炕也离不了它哩!”

他这才觉得自己考虑太欠周到。

于是,他咬咬牙,把背上的小米杆子堆得像座小山。背到场上,然后用石磙子碾。没有牲口的时候,要四五个人,以至七八个人,才能抵上一头不起眼的毛驴子,把石磙拉转。人在这里,力量太微不足道了!最后扬场落下来的,仿佛不是小米,而是粒粒沙金,一片灿烂。

南泥湾战士编筐劳作 图片来源:抗战图书馆

收获的季节,让他想到了大生产运动的源头——1939年2月2日,毛泽东在党校礼堂发表了一个著名演讲。听众有三百多人,坐在用木条钉成的一排排长凳上。陈希文在现场。他听到毛泽东那嗓门洪亮的湖南话。湖南话听起来很费劲,但他那诗人一般的演说气场,震撼了全场听众:“饿死呢?解散呢?还是自己动手呢?饿死是没有一个人赞成的,解散也是没有一个人赞成的。还是自己动手吧——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收获的季节,陈希文的手渐渐变得粗粝黝黑,有着用不完的劲。这是自己的手吗?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感觉涌上心头,这是一双能够创造各种物质的手!亲手种了小米,更能嚼出那小米饭的香味。自己与从前那只能握笔的生活彻底告别了。

1939年以前,延安在天主堂附近,才能见到传教士种的西红柿、洋芋。而这两种“西”“洋”菜,仿佛是传教士的专利,他们秘而不宣,当地老百姓也不会种。

延安天主堂  图片来源:超梦说

大生产运动起来后,能人辈出。白菜、萝卜、黄瓜、大蒜、韭菜、西红柿、洋芋,忽而落户延安。外面世界里有的菜,这里全都种上了。

陈希文有空,他便到牲口来往多的大路上拾粪,然后沤熟发酵,这是他的一个“小爱好”,也是一项自己从不告人的义务劳动。琳琅满目的蔬菜,施给哪一片地呢?他选择西红柿。西红柿让他联想,因为有一个人特别爱吃西红柿。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也在延安……延安夏天很热,日照长,又没树荫,西红柿飞长,红得像一团火。这种莫名的遐想,不时会掠过心头。这是他对女友陆菊如无尽的思念。

纺线,这是绝大多数人没有接触过的。人人纺线,是边区的一大壮举。1939年冬天,周恩来、任弼时、邓颖超、康克清等同志,都亲自参与纺线。在纺线比赛大会上,一百多辆纺车排在一起,轰轰烈烈,如同天然大工厂。那种气派,真是前无来者后无随。

延安纺线  吴印咸

纺线没有硬指标,而由每个人自认,折合成小米来计算。陈希文开始自认一年纺3斗小米的任务,渐渐熟练后,他给自己加到6斗小米。原料呢,有时纺羊毛,有时纺棉花。线分等级。陈希文特别喜欢这种需要专心致志的活儿。他纺的线,质量都不低于二级。他干这一行,比开荒种地得心应手,看到毛线纱线源源纺出,信心越来越足。也有人开荒种地是把好手,就是学不会纺线,纵然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线总也纺不细,为纺出的废品而一筹莫展。

捻毛线 图片来源:《沙飞纪念集》

从这里,他想得很多,尤其想到了一本书,是自己读过的一本法国社会学家的著作《社会分工论》,王力翻译,商务印书馆最早的版本。陈希文从这两种劳动的不同状况让自己对此有了深切体会。以后,当他走上领导岗位时,特别想到了要把最合适的人放到最合适的地方,人尽其才,各得其所。这个体认,让陈希文一生一世能够与各阶层知识分子和普通工农群众和美相处。

纺了毛线,自己用竹针一针针地织毛衣。许多七尺男儿都学会了这套手艺,有的还受用终身。陈希文在贵州大学任职时,业余时间自己用竹针织了一件毛背心。当时如果有心,真该将其作为文物收藏。

在严密的封锁下,延安还是有一条通道,从外界补充给养,就是到宁夏的盐池去驮盐。盐池也属边区,可以和延安自由往来。而国民党顽固派在封锁边区的同时,自己也落了个“画地为牢”——国统区没盐吃。这缺盐的滋味,红军从前在江西曾经饱尝过;而这次,却是轮到国统区喝淡汤了。

延安各机关都将自养的骡子赶到盐池去驮盐。一头骡子能驮两百多斤盐。有了盐作为本钱,就和国统区的客商秘密以盐易物,私下成交。于是,国统区的布匹、药品等物资,也就源源不断地运进边区来了。这让敌人的封锁难以奏效。

马、骡子、毛驴子,是陕北的三大交通工具。首长配有马,骑术都不错。张浩和他的警卫员,都是骑马好手。陈希文随张浩一道出门,是骑骡子。骡子高,力气大,陈希文一骑上它,它就又蹦又跳,乱窜乱跑,总也跟不上张浩的马。张浩便让警卫员教他骑骡子。飞奔当然惬意,但容易摔跤;而真正的佳境,是让骡子均匀地、长久地小跑。

宝塔山下 吴印咸

1948年1月,陈希文曾和六七个同志一道,从山西忻县出发,到河北的西柏坡参加军工会议。这次是骑骡子。这是一次惊心动魄的行程。因为一行人要通过阎锡山设在忻县的封锁线,很难隐蔽,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

经过延安十年的磨炼,这次远征,是对他骑术的一次“总考核”。过牧马河时,骡子需在又宽又滑的冰面上奔走。陈希文骑在高大的骡子上,潇洒扬鞭,驰骋自如。他已经成为一位剽悍的骑手了。他们晓行夜宿,奔走了七八天,胜利到达西柏坡。

毛驴子矮矮小小的,是陕北最具特色的交通工具。男子骑毛驴,像骑马那样,把双脚跨开。看那些小脚妇女,头发梳得溜光,插花带朵的,将双脚并在一侧,悠悠然坐在驴背上,细颠细颠地前行,真是一绝!

妇女骑毛驴  吴印咸

搞“大生产”那阵,为拖水上山浇地。陈希文也骑过毛驴子。毛驴子个儿小,小心眼儿却特别多,一般人难以招架。它会猛颠上三两下,如果觉出背上骑的是个生手,便盯着奔向路边的石壁、石墙,它拼命往里靠,石块越尖锐,它越来劲,猛蹭一阵,让那石块狠狠磨擦人的大腿。即便你是熟手,不经意间,你只要稍稍打个盹儿,毛驴子马上感受到骑手的懈怠,它背一拱,便将骑手从驴背上拱下来,特别狼狈。陈希文就多次领教过。好在毛驴子个头矮,他摔得不重。

经过和毛驴子的一番较量,陈希文总结出了应对之策——毛驴子不甘于让人骑在胯下,天生会使坏!当毛驴子企图动用这些招数的时候,他先下手,把缰绳一抽,毛驴子马上会意,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它便乖乖收敛了计谋,老老实实上路。几次较量之后,毛驴子终于“黔驴技穷”,成了陈希文参加“大生产”的得心应手的工具。(待续)

编辑

龙菊珍

责编

李佳

编审

莫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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