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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说夜郎丨兴义人不认识王阳明,真的以为他只是“一尊佛”吗?

动静原创撰文:龙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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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兴义城有一名胜,叫“大佛洞”。其闻名程度,如黔灵山于贵阳,如凤凰山于遵义,随便问一个兴义人,基本都知道。关于“大佛洞”名字的由来,无论是作为本地正史的文史资料,还是坊间的各类文章,都说是因为民国时期兴义文盲太多,不认识洞中王阳明老先生的塑像,误认为是某位佛祖,因此顺理成章,叫“大佛洞”。这种说法貌似合情合理,问题在于,民国时期兴义老百姓素质真的如此差,连“佛像”和“王阳明像”都分不清,而且老百姓拜佛和士人尊崇王阳明是两码事,因此这种说法,笔者有些不相信。

兴义大佛洞地理位置图

兴义同贵州大多数老城一样,也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母亲河,旧称花水河。水从西北方来,抵达老城黄草坝后,又从东北方向出,正好在老城形成一个大写的V字形,沿途弯弯绕绕,今天故名湾塘河。明崇祯年间,徐霞客游历兴义,对这条河的大致走向,亦有“水自北坞来”的描述。在湾塘河V字形转折处南岸,有一山,形如卧牛。明清时期,山脚为牛马交易之地,故名“牛场坡”。北端牛头,有一尖状巍然之巨石,拔地以出,擎天以峙,形似笋,古有“大石笋”之称。笋内有洞,深幽静寂,洞口对穿,形似牛鼻,又似牛眼,后人便赋予美称,曰“犀牛望月”。张锳编篡的《咸丰兴义府志·地理志·名山》中,对此洞有记载,“穿心洞在城东南,与城相对,中隔护城河。前洞高敞,后洞圆小。游览其中,爽气盈怀”。这个官方描述比较准确,兴义原来的老城即在花水河北岸,花水河为天然之护城河,此洞正好位于“城东南”。洞的名字也非常贴切,因前后洞口对穿,故名“穿心洞”。不过,也许名字过于“血腥”,因此并不受文人们“待见”。

贵州南明历史中,有一位抗清名士钱邦芑,永历年间曾出任贵州巡抚,张献忠余部孙可望入黔后,钱邦芑不愿与之为伍,便出家为僧,号大错和尚。既然“穿心洞”名字不美,兴义风雅人士便“编造”了大错和尚曾挂搭于此的故事(因为大错根本没来过兴义),取其遗诗,“来去穿云五尺藤,好峰精刹我频登。碧天万里圆明月,文室千年宿一灯。头白尚容还故国,眼枯不敢望诸陵。缁衣莫制人间泪,犹是前朝剃枭僧”,将此山改名“穿云山”,洞改名“穿云洞”,并逐渐在民间流传下来。贵州省长刘显世堂兄、滇黔边务督办刘显潜,曾撰文曰:“矗立于花水之侧者,曰穿云山也,而实洞也。” 

据刘显潜《修葺阳明洞记》记载,为了却刘显世父亲刘官礼之愿,光绪丁未年(1907),时任兴义靖边团营管带(营长)的刘显潜主持,“临池而为芸香之榭,依壁而为友石之轩,翼空而为贮晖之楼,踞峰而为涵虚之阁,并龛洞而祀阳明之像”,意思是在山脚荷池之畔,建赏荷长廊七楹,曰“芸香榭”。依后洞岩畔,筑屋三楹,称“友石轩”。前洞之处,建五层重檐石木楼,四角攒尖顶,飞翼凌空,曰贮辉楼。高踞峰巅,建涵虚阁,阁为石木结构,六角攒尖顶。《民国兴义县志》主笔蒋叔雨有诗云:“涵虚杰阁踞崖巅,跋浪碧波咫尺间。洞里穿云瞻遗像,高风向往仰前贤。”时笔山书院校长务川举人聂树楷,在涵虚阁也题有一联,“揽胜登临,三面山光一面水;凭虚结构,二分人力八分天。”涵虚阁之形胜,跃然纸上。同时,洞内砌神龛一台,供奉王阳明先生像。可以看出,兴义近代教育创始人刘官礼受“心学”影响甚深,其侄刘显潜才会取“阳明先生筑石讲学之义”,塑王阳明像,并“别字穿云洞为阳明洞”,即给穿云洞取新名,曰阳明洞。根据《民国兴义县志》邑中名胜,有“阳明洞祀王阳明先生石像”的记载,说明官方也将此洞正式易名“阳明洞”。

民国时期阳明洞,图中可见涵虚阁与贮辉楼。(照片来源:兴义收藏家 陈应秋)

阳明洞建完后,地方治学之士“典型往哲,凌驾山川”,即以阳明先生为榜样,顺登高览山川之美,不亦快哉。三年后,即宣统二年(1910),都匀人解炯(时任笔山书院教员)写了一篇游记,记载其入洞所见,“仰视之,其上魏然坐而貌若者,王阳明先生像也,余三拜之不能去。”但这篇游记解炯自定名《游穿云洞记》,可见,被官方易名的“阳明洞”,并未被士人们接受。壬子年(1912),考虑到“洞景尚待拓辟”,为扩大规模,便由刘显潜同父异母的胞兄刘显慎(时任笔山书院监督)出资,“甃池补荷,驾橼为簃”,于是周边之景,咸“萃于兹洞”矣。日月易迈,1937年,阳明洞“固者渐圮,茂者渐荒”,刘显潜不忍其荒废,无奈年事已高,便再次出资,责成其侄刘公亮,“复其旧,完其圮,新其容”,将阳明洞修葺一新,并勒石镌碑。

1953年12月阳明洞竣工后留影(照片来源:兴义收藏家 陈应秋)

洞内供奉之王阳明像,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还存在,兴义许多老人也都见过,虽然志书上说是石像,但据老人们回忆,都说是尊泥像,可惜未见照片留存。笔者虽未见过,但根据老人们的描述,以及兴义首富刘氏之学养,把王阳明像雕塑成一个佛像,是断然不能的。并且在调查中,没有任何一位见过此像的老人,把王阳明像说成是佛像。如果混淆的说法不成立,那“大佛洞”这个名称如何来的,有没有其他来源的可能。笔者在收集兴义黄草坝吕姓大户相关史料时,见到原笔山书院学生王健安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回忆,让“大佛洞”名称的来源,有了新的可能。

清咸同年间,盘江地区爆发农民起义,史称红白战争。黄草坝大户吕家,有一廪生吕阁英,投笔从戎,率部两战白旗义军,但两次被围,不得已向同为官军阵营的左营游击刘官箴(兴义最高军事长官,刘官礼长兄)乞援,无奈刘氏两次隔岸观火,还谓吕阁英自不量力,书生无用。吕侥幸保住性命,但其胞弟吕阁梁阵亡,刘吕两家由此结怨。年余,吕阁英卷入刘官箴被刺案,被其三弟刘官礼派人追杀。吕阁英趁夜出城,不想刚出南门,跑到“大石笋”,追兵已至,情急之下,藏身笋洞。吕于洞中,默默祈祷,愿石成佛,他日得志,谨当修庙塑像,祭祀烧香。天破晓,刘氏追兵散去,吕得以绕道逃云南。吕阁英到云南后,以参剿白旗军之名,恢复“军功”,后又押运滇铜至京城劳绩,先后历任寻甸、恩安(昭通)、文山、宾川、剑川等地知县,在滇二十余年,略有声望,光绪十二年(1886),死于大理府任内。吕阁英任恩安知县时,不忘洞中许愿,便汇银回家,嘱家人为“大石笋”修庙塑像,竣工后庙曰“石佛寺”。

“石佛寺”修建的时间,依王健安回忆,可大致推断在光绪初年。这个事情另外还有一个旁证。光绪二十八年(1902),姚华在笔山书院讲学时,据其回忆,曾交有一青年好友,晚清优贡,能文善书,名吕声文,字筱仙,“声”字辈,排行九。姚华曾作古风七言《水画歌(示吕九筱仙)》。吕筱仙系红白战争中阵亡的吕阁梁之子,即算吕阁英侄儿。吕筱仙曾在“石佛寺”撰有楹联,云:“事不能言,看世间红尘滚滚,大慈大悲,竞说南海大士;佛非是我,要堂上白发苍苍,如天如地,才算西方如来。”这样看来,“石佛寺”不仅在穿云山曾经真实存在,而且无疑塑有佛像。因此笔者认为,吕家出资修建的“石佛寺”,才是老百姓口耳相传“大佛洞”的真正来源。

这段历史,刘显潜在《修葺阳明洞记》中只字未提,这也可以理解,下五屯刘氏、黄草坝吕氏两家,尽管之后有联姻,但毕竟前嫌在先。加之刘氏作为兴义第一大户,掌握话语权,在志书中拔高自己,系情理之中。如今,吕阁英出资修建的“石佛寺”早已销声匿迹,刘显潜依山水而建的芸香榭、友石轩、涵虚阁也已不复存在,仅存洞前重修后的贮辉楼,原笔山校长聂树楷为涵虚阁题的对联,也由兴义著名书法家熊洪斌重书后,悬于贮辉楼檐柱之上。当年解炯在《游穿云洞记》中言,登顶俯瞰兴义,“满城风雨,人间鸡犬,仿佛白云外”,其实有时历史的真相,又何曾不是“仿佛白云外”。

编辑

龙菊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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