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惘然”是人生的唯美意境。

文：汪文学
摘编：代丹妮
题图：AI

《锦瑟》代表了中国诗的特点

顾随说：若有西人问我中国诗有何特色，试举一小诗为代表，则我会毫无异议地举出《锦瑟》诗来。不知此诗之好处，则上不会了解《离骚》“诗三百”，下也不会了解以后的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锦瑟》

《锦瑟》代表李商隐诗的特色，也代表中国诗的特点。

中国诗是“韵的文学”，中国诗调和，中国诗以无意为最高境界，中国诗简单而神秘，中国诗的感伤和美感，都体现在这首诗里。

顾随说:“惘然”——真好，是梦的朦胧美。

这种感情不是兴奋、不是刺激、不是悲哀、不是欢喜，只是“惘然”，真能沉入诗的美、真能享受、真能欣赏，把握得住。义山（李商隐字义山）悼亡，不痛哭，不流涕，不失眠，不吐血，只是“惘然”。

《锦瑟》诗美，美在调和，美在无意，美在诗人的“欣赏”，美在诗人的“惘然”。

《锦瑟》是李商隐作为中国唯美派诗人的代表作。

中国文学里确实有这样一些诗人，他们的诗思想不高意义不深，感情也很淡，甚至是无意，可读起来就是觉得美。李商隐就是这类诗人的代表。

顾随说:李义山的思想没什么，但是他的诗没人看着不美，就是他能把事物美化了。义山诗则如雕梁画栋，其诗未必真，却有美在。

一言以蔽之，李商隐诗就是美。李商隐的创作，“只是为了美，要创造美而已”，故称他为中国的唯美派，名符其实。

诗歌就是为了美，创造美。

唯美派出自西洋文学。以李商隐为代表的中国唯美文学，与西洋唯美派不同。

顾随说:“唯美派”即是要创造出美的事物来。

以“唯美派”奉赠与晚唐李义山并无不当。他作诗不为表现他的思想，不为给读者一个教训，虽然未必没有，但其天职、良心非出于此，而是“为艺术而艺术”（Lart pour lart），只是为了美、要创造美而已。

西洋“唯美派”是不满于日常的、平凡的而别生枝叶，另起炉灶，要自创出美；而李义山则是将日常生活美化升华了。写的是日常的、平凡的，然而却能如此美。

西洋“唯美派”不要日常的、平凡的事物，而另创造其他新奇的事物。义山不然。义山更富于人情味，即用平凡的事物予以美化。

同是为了美，为了表现美、创造美，中西唯美派的路径不一样。

西洋唯美派是浪漫的、幻想的；中国唯美派扎根生活，是日常的、现实的，是将平常事物和日常生活加以美化，有人情味。

李商隐是代表。

“惘然”是人生的唯美意境

顾随举李商隐诗“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为例说:“即是日常生活、日常事物写出来的美的事物、美的作品”。

具有梦的朦胧美的李商隐诗，与陶渊明的诗风不同，与杜甫的风格迴异。但它毕竟是在中国语境下的创作，与中国诗基于日常、扎根生活、面向人生的总基调，是一致的。

他的唯美，他的朦胧，皆是基于日常生活和平凡事物，与西洋唯美派基于浪漫激情和神奇幻想的唯美作风不一样。此为中西唯美派的区别之一。

中国文学的总基调是“韵的文学”，唯美派诗人也不例外。

顾随说:文学，有力的文学，有韵的文学。老杜可为力文学的代表，义山可为韵文学的代表。

李商隐“韵的文学”，就体现在他的唯美诗里。

顾随说：义山诗真是韵的文学。日常生活加上梦的朦胧美，真是美——韵的美。

总之，《锦瑟》美，唯美，朦胧美，韵的美，扎根日常的美，基于平凡的美。至于它到底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它要表达的，就是人生的“惘然”。“惘然”是人生的唯美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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