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宇是一家贵州本土企业,我之于驰宇,驰宇之于我,注定将不会是擦肩而过。这样的感慨是在几十年之后的今天才如此清晰浮出水面的。
音响,嗯,或者说音乐吧,是一种看法,看法相同,捕捉它们的人就能相依相存。如是,便是我与驰宇的情缘吧。
二十五六岁的我,轻狂得很,疯了似的迷恋着当时被称为“中国新音乐”的流行音乐。应该说距离流行音乐的前沿阵地较远的我们想要关注当时的非主流流行音乐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年轻是最勇敢的,我不例外,年轻的驰宇也不例外。
不得不提到包新,一样的年轻,一样的锐利。我们相互不认识,我只知道在当时贵阳的三民东路上有一家火爆得不要不要的音响店,专做发烧音响。我写了一个关于合作一档流行音乐节目的策划案,直接交给了音响店老板包新,后来这个方案石沉大海。一个月后,我致电包新:“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你接受了我的方案就该给我回复,你可以不尊重我的职业,但你不能不尊重我个人,合作方案可做可不做,但你应该有所回应!”
此后几天的1995年4月16日,当时的贵州人民广播电台卫星广播诞生了贵州第一个将流行音乐和Hi-Fi音响高度融合的直播节目《驰宇音乐风》,节目内容关注当时较前沿的非主流流行音乐,并直播连线流行歌手,以及当时非常高端的HI-Fi音响的各种知识。这个节目的产生准确地说在当时是带有实验性质的,无论是它的播出方式,还是发布的内容对按部就班的传统电台以及刚刚起步的驰宇音响的经营理念都是一种突破,选择突破和发展是我们存在的唯一的理由。当今天我来回顾到这些时,我发现那时年轻的我们虽然高傲,虽然轻狂,但并不浮躁,一个做营销的,一个做媒体的,我们共有的是执着,甚至偏执。
我们在一周一次的直播当中都把相互的等待:等待听众、等待音乐、等待音响,看成是一次难得的幸会,尽可能地去达成某种心灵上的共识与默契,这使得我们的每一次节目都不是形的存在,而是神的凝聚。
此后一年,我们意识到,《驰宇音乐风》不应该高高在上,它要发展就必须关注我们身边的事情了。于是又诞生了《驰宇音乐风》的特别节目——现场音乐会:《殷文霞女高音独唱、殷静平小号独奏音乐会》、《贺兆斌琵琶独奏乐、管兵男中音独唱音乐会》、《龚克学生(业余)小提琴独奏音乐会》。尽管是做音响的,但智慧的包新并不把音乐会当成他经营的音响产品的展示会,我们共同决定取消了音乐会音响扩音的做法,采用了Unplugged(不插电)的方式来强调Hi-Fi的理念,这种做法在当时来说是大胆的、前卫的、环保的,并首次实现了将直播间搬上舞台。
时间在溜走,每一个人都在与岁月进行着不同角色的一场又一场的拔河。几年的节目之后,我转入母亲的角色,听说《驰宇音乐风》转到别的平台继续,离开了创办的初衷,它多多少少走了样,变了形,后来是什么时候彻底停止,我不得而知。现在的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内心隐隐地怅然若失,只是岁月刻下的痕迹依然是那么恒久弥新、弥足珍贵。
人和事,要么主宰岁月,要么被岁月主宰,《驰宇音乐风》这档节目其实只是驰宇音响以及我的职业生涯中一段不被忘记,也不可能被忘记的经历。近几十年来,我们相互的依存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却从未分离过。
至今,我仍然保留着当时节目的全部手稿以及各种相关的记录,当重新翻看时,它们是那么庄重和严肃,我被年轻时的执着,甚至偏执感动着,那种仿佛私密的个人记忆触动着一种个人情怀被昭然揭示,尘封的岁月乘风飘扬,那是因为几十年前的一间小小的门面发展成了今天被赋予了高级的、极致的“驰宇发展”。
当时的节目账本
开播记录
当年的节目手稿
当年的音乐会现场
时间悄没声儿地又溜走了好些日子,我不是一个特别喜欢扎堆的人,甚至有社交恐惧症,尤其是那些毫无意义的无效社交,混圈子。我喜欢三五朋友,一起吃饭一起八卦,吃完闪人,没有负担。去年有一天,包新来电:“你来我这里一趟!”我驾车飞奔就去了,落座他便说,“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再做些事情了”,我说,“听你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眼前的他一会儿玩互联网、一会儿当赛车驾驶员、一会儿办媒体、一会儿参政议政,我感觉有些头疼,这么多的身份,我能介入做什么呢?他吧啦吧啦……我鸡啄米:好呀好呀,这个事情我喜欢!
驾驶员包新
吧啦了好久,包新的白茶喝得我寡肠肚瘪的,我问,“今儿就只喝茶不吃饭么?”他说,“你想吃什么请刘斌点嘛”。我说,“我管理体重晚饭就吃些蔬菜,不吃米饭。”晚餐就送到了驰宇音响新店址,位于小河小城故事的店里,他今天的店铺摊摊跟几十年前可不一样了,一水儿的高大上和矫情小资,几百万的音响、各式的沙发、老物件儿、高级放映厅,坦率说,我不是很瞧得上的,原因在于,瞧得上又能怎样,又不是我家!看着色香味浓的酸豇豆炒肉末,我盛了一小碗米饭,包新冷不丁说,“你不是不吃米饭么?”我顺手夹了一片肉,他还是没抬眼皮:“你不是只吃蔬菜么?”我默默把手缩回来,在心里跟他进行了高端对话:能不能尊重人的!
矫情的店铺
老物件开盘带
在这里吃的酸豇豆炒肉末
包新是一个对音响文化、音乐文化执着痴狂的人。那天,他跟我吧啦吧啦的是,基于我们共同的理念,在他的平台上开设我的音乐专栏,可是没过多久,我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与动静为伍了,我爱我家,我家更大,这是不二的选择。但,包新是宽容的,他依然准许我把他的店当成自己的办公室,随时去读书写字、听音乐、看电影,还有好茶伺候,甚至可能的话,还有爆米花。
我当然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很叉霸的,前年我把四个当年一起搞音乐会也是几十年不见的老友:作曲家邓承群(已故)、小号演奏家殷静平召集起来在包新的店里聚了一次,我们四个人加起来有两百多岁了,不过因为撒手把我们生生甩掉的老邓把剩下几个人的年龄拉低了几十岁。几十年不见的老友们依然臭味相投,我们听着一百多万的音响、读着几百年前的乐谱、吃着几十块钱的火锅,谈生活、谈做人、谈做事,音乐好听、火锅好吃、人好玩儿。
左一为已故老友邓承群先生
百万级音响
老谱子
那天,我们听了奥地利作曲家克莱斯勒的两首小提琴曲《爱之悲》和《爱之喜》,她们是姐妹篇,两首曲子相互依恋、相互对应、相互支持,在曲风上都是根据维也纳地方古民谣风格而写成,四分之三拍的圆舞曲,它们是克莱斯勒最具代表性的小提琴小品之一。在我们听到的乐曲中,哪怕是激进快速的乐句都弥漫着温暖与亲切,加上钢琴的伴奏,让音乐的空间更加广阔无边,令人觉察到一种从未如此疲惫过的爱与哀愁。我们那天听的是华裔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演奏的《爱之悲》,它将与小提琴演奏的《爱之喜》进行对话,在音色上,一个深沉、一个明亮,在情绪上,一个悲痛、一个喜悦,两支乐曲将人与人之间爱恨交加的全部,完整表达。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不久的将来我们会送走一位老友。
当今天,2020年的四月来临,有一支大提琴、一支小提琴在演奏,人间四月天里飘扬着爱之悲与喜的声音久久不肯离去,犹如人世间所有的感情在生命与故去的生命之中保持着最高的品质——静悄悄地如胶似漆,新鲜不衰、不曾分离。

Yo-Yo Ma - 爱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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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tz Kreisler - 爱之喜
00:00 / -点击上方可听音频↑↑↑
写到这里,有些伤心了,说点高兴的事,包新又在扶贫助力帮助农户卖米了,生命如同一茬又一茬的稻米,生生不息。
卖大米喽!
我恍惚感觉到,最初的合作《驰宇音乐风》就像一只在风中飞了好久、飞了好远的不死的鸟,偶尔会停在时光的某一个地方,一切,都被它,清清楚楚地,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