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筑山一生中最重大转向的启机是和晏阳初的结识。从此,一个身着西装皮鞋的上层精英,换上粗布长衫,“走出象牙塔,住进泥巴屋”,从事起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事业来,“把论文写在了大地上”。
倾身平民教育
1924年,陈筑山与中华平民教育促进总会晏阳初先生初次见面,听晏阳初说在平民学校可用96个小时读完《平民千字课》四册,就能看书读报了,十分惊喜。在和晏阳初长谈后,他表示,平民教育工作我们责无旁贷。我以前参加倒袁的革命,只是消极的行动,不是建国的根本。一个月后陈筑山就写出了“平教总会”会歌的歌词:“茫茫海宇寻同志,历尽了风尘,结合了同仁,共事业,励精神,并肩做长城。力恶不除己,一心为平民,奋斗与牺牲,务把文盲除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齐见光明。 一齐见光明,青天无片云。愈努力,愈起劲,勇往向前程。飞渡了黄河,踏破了昆仑,唤醒旧邦人,大家起做新民。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
《平民千字课》内页
晏阳初在1926年给蔡廷干的信中说:“陈筑山在指导该部(指公民教育部)的活动,他是位作家、学者,也是贵州省前任参议员。由于陈教授现在仍然是国立法政专科学校的校长,他目前只能花一半时间帮助我们工作。不过正如他所做的,他相信平教会是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的公民训练最有效的机构。因此,他已决定辞去法政专科学校校长的职务,并从1927年一月一日起把他的全部时间投入到我们的公民教育计划中去”。
1926年,陈筑山毅然辞卸国立法政专科学校校长职务,投入平教总会的服务,先后担任专门干事、秘书长兼公民教育部主任、代理干事长、定县平民文学部主任、驻桂办事处主任,是晏阳初的得力助手。晏阳初曾说:“陈筑山和瞿菊农是我的两员大将”;“在会务发展到重要关头,他仍能不辞辛劳,担任艰巨。为慎重将师计,不能不倚重陈先生”。陈筑山与傅葆琛、冯 锐、汤茂如、瞿菊农、郑 锦、刘 拓等又被称为平教会早期“七大金刚”。有研究者认为:陈筑山“以实际行动参与中国人权建设实践,是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重要人物,蜚声世界的乡村建设‘定县实验’的创办人之一。”
平教会成员及家人(前排右起第八人为陈筑山)(图片来自网络)
早在1915年,陈独秀提出“平民教育”的口号,主张教育的“唯民主义”;李大钊则突出教育的“庶民主义”,倡导“一般劳作的人均有受教育的机会”。 1927年,陈筑山在其所著《平民的公民教育之计划》一文中写道:“中国人口号称四万万占全世界四分之一,就文化程度而言,失学的成人与青年在三万万以上,在民智竞争的世界,面对教育普及的文明国家将何以立国?”8月,陈筑山等在《平民千字课》之后又编纂印行了《农民千字课》《市民千字课》《士兵千字课》。
1927年也是乡村建设开始从理论走向行动,从研究走向实践的重要转折点。晏阳初开展以农民教育为重点实现民族再造的乡村建设运动;陶行知开始筹办乡村师范;梁漱溟在山东邹平所从事的长达7年的“乡村建设实验”;卢作孚在重庆北碚进行大规模的“乡村建设实验”。
1928年,陈筑山编纂《王阳明年谱传习录节本》,他在序中说:“平教总会同人终岁为‘除文盲,作新民’之事业而勤动,举全力以为他我,犹是兢兢业业,惟力不足;而无暇于自修,更觉诚惶诚恐,己已不立,何以立人?”故而他编纂这本书,“以先生之言行,简切真诚,实为导人入圣之捷径。”“对于世之有志修养而少闲暇者,或略有补益。”他在《人格修养讲演大纲》中也强调“故人格之修养,为从事教育者,最切要的根本功夫”。
平教会宣传壁画
1928年5月9日,是北洋政府与日本帝国主义签订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的国耻纪念日,平教会办的刊物《农民》也刊登了相关的文章,有几篇还是平民教育总会的几位部主任亲自撰写的。5月10日上午,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宪兵冲进平教会,要抓晏阳初,当时晏阳初正好有事去了天津。陈筑山高声说道:“晏先生不在,我是代理总干事,你们要抓人,就抓我好了。我叫陈筑山。”宪兵便将陈筑山带走扣押。晏阳初回来后,连忙去疏通,一直找到张学良才同意释放。当晏阳初到看守所去接人时,发现陈筑山正在那里教两名宪兵读《平民千字课》认字。
平教会刊物《农民》(图片来自网络)
1929年夏,晏阳初再赴美国募款回来后,约请陈筑山、冯锐等连续开了几天的会议,最后决定集中人力物力,开展以乡村建设为目标的以农民为主要对象的教育实验运动。晏阳初与陈筑山、熊佛西、傅葆琛、瞿菊农、冯锐、陈志潜、郑锦、孙伏园、汤茂如等大批海外归国博士携家人前往河北定县,开始了一场引人注目的乡村建设实验,试图解决农民存在的“愚、穷、弱、私”四大顽疾,提出以“学校式、社会式、家庭式”三大方式结合,“以文艺教育攻愚,以生计教育治穷,以卫生教育扶弱,以公民教育克私”四大教育互为支撑的农村改造方案。
左起:晏阳初、陈筑山、汤茂如(图片来自网络)
1930年,卢作孚亲自率领有关人员赴华东、东北、华北进行系统考察,7月在天津与陈筑山、汤茂如等平教会骨干见面并了解河北定县的平民教育经验。
1931年,陈筑山主持定县高头村试点。到村后,取材高头村北面的双平山,作了一首《齐上双平山》歌:“我要到天国,我要到西天。我要到那大同世界。遍地是荆棘,那里有路线?我们村里有路线,有路线。男男女女,老老幼幼,携手齐上双平山。左边一路到天国,右边一路到西天。大同世界路何在?平平坦坦在中间。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大家一齐,把手牵。死死生生同性命,相亲相爱齐往前,齐往前”。谱曲后教全村唱起来,营造浓厚的建设新村气氛。陈筑山创建“合作生活哲学”制度,设立“爱村俱乐部”,实施村民公民道德的实验。
在高头村,正遇黄齐生老先生到绥远探视监禁中的王若飞。此时,在陈筑山的主持下,公民教育部正在编辑一套弘扬国族精神的读物《历史图说》,以对平民学校的学生进行爱国主义教育。陈筑山便邀请黄齐生老先生一同工作,参与编写《历史图说》。因与黄齐生老先生是多年的老朋友,故陈称呼黄为“齐哥”。
黄齐生(图片来自网络)
陈衡哲在《独立评论》发表《定县农村中见到的平教会事业》一文,记述了她在定县的见闻。她说:“高头村是平教会实验区城中心点之一,公民教育主任陈筑山先生,和他的新夫人及两位女公子,住在此地。他们所办的事业,大多是偏重家庭式教育,而非注重读书的。他们有家长、主妇、青年、闺女及儿童的五种聚会。他们靠着这些聚会,把做人、治家的常识、合作的方法与精神,灌输到了村民的脑中。又帮助他们发展手工艺术,改良纺织技能与机器,引进了从前未有的羊毛织业。他们教本村的闺女去学习,教育儿童,使他们一方面能了解合作的意义,一方面能‘学养子而后嫁’。”
定县农民识字班(图片来自网络)
1932年平教会与河北省政府合作,成立《县政建设研究院》,陈筑山任副院长。陈筑山撰文指出,定县县政建设实验是在平民识字教育、公共卫生事业、农业技术改进等成果的基础上,实验改革县政,获取扩大、深化农村现代化内涵的方法。
据《梁漱溟日记》载:“1932年12月4日,赴南京参加第二届全国内政会议,以专家名义应邀参加。同车有晏阳初、陈筑山,又遇杨树诚。”“1933年6月初,在北平,会晤晏阳初、陈筑山。6日,共同商定召开乡村工作讨论会,决定在邹平开大会。7月14至16日,第一次乡村工作讨论会在邹平召开。”陈筑山连续担任第二、三届主席团成员,并在第二次会上作《河北县政建设研究院工作》专题报告。
前排自右至左为梁漱溟、章元善、魏朗斋、严敬斋、陈筑山、高践四、晏阳初、于树德,后排自右至左为:许仕廉、杨开道、梁仲华、李景汉、孙廉泉、瞿菊农、张鸿钧。(图片来自网络)
燕京大学曾邀请平教会同人轮流作中国乡村建设运动的演讲,陈筑山作演讲《县政建设》。
平教会公民教育部将定县高头村作为公民教育的实验区,大力提倡“国族精神”。1934年,陈筑山将1928年所写《国魂论》改为《国族精神》。他说,国魂就是国家的心,而国家的心灵是由个人的高等心灵(即智、仁、勇)结合而成的。他认为,中国的志士仁人精神视国家、法纪,职守、道义、信义、节义,廉耻、名誉、恩仇、朋友、成人等皆重于生命,这是日本武上道精神所不能比的。应当宏扬我们的民族精神,为中华民族生存发展而不惜献出个人的一切。
陈筑山与美国社会学家甘博在定县
1932年,湖南省派人到定县考察,回湘后建议设立湖南县政研究院及实验县,拟请陈筑山前往主持指导一切,后因多种原因未能实现。与此同时,新桂系领导人李宗仁、白崇禧分别写信给晏阳初,讨论农村建设问题。1935年,陈筑山曾两次赴广西参观接洽,详细考察,与李宗仁、白崇禧多次商谈,拟定可行的具体计划。1936年3月,陈筑山等到达广西进行工作,同时坚持平教会只参加乡村建设的工作,而不领广西省政府的薪金。陈筑山还婉拒出任广西教育厅长。
1936年6月,定县县政研究院改组,河北省政府早有意换人,晏阳初和陈筑山被迫辞去正副院长职务,定县县政改革实验就此停顿。“两广事变”后,陈筑山由广西入四川,主持推进四川平教事业。此时,卢作孚任四川省建设厅长,采纳晏阳初的建议,设立设计委员会,襄助建设厅,主持对全省建设的设计。10月,四川省设计委员会正式成立,聘四川、华西、重庆三所大学的校长及平教总会同仁陈筑山、霍六丁、傅葆琛、陈志潜、陈行可、常得仁为委员。
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陈筑山又面临社会角色的转变。
河北定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