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正宗 何谓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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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安·贵州》,贵州广播电视台科教健康频道主播李柏涛将和你分享周之江的文章——《难言正宗 何谓传统》。
难言正宗 何谓传统
周之江
捏团糯米慰空肠,放了红油再放糖。俏立街头挑脆哨,呵寒捧手女娇郎。
——贵阳小吃杂咏之十八糯米饭
煲饭砂锅快火烧,油脂浸饱腹中枵。锅巴费尽牙巴骨,一嚼一回魂一销。
——贵阳小吃杂咏之十九砂锅饭
芋泥好味烙粑粑,老妪支锅在墙旮。裹腹一勺白米饭,凉拌萝卜任君加。
——贵阳小吃杂咏之二十洋芋粑
大个馒头烤脆黄,夹食数味可曾尝。家乡老土呼汉堡,想它何时上殿堂。
——贵阳小吃杂咏之二十一烤馒头
小吃不完全等于零食,零食不能当顿,小吃可以。虽说多多少少有一点临时将就,应付一顿的意思,但说到那种满足感和舒适度,一顿合适的小吃下肚,未必亚于正襟危坐,三菜一汤。
可举的例子正多,不多举,举四例。
头一个糯米饭。在我心目中,糯米饭略近于女性或女性化男性的选择,当然这是偏见,做不得准。近年来,城市管理越发规范化,街头小摊陡减,尤其是卖糯米饭此类器具较为庞夯的,大铁锅一口必不可少,闷闷烧好一锅糯米饭,上面是一层蛋丝、香肠片之类的配料,下面还得有火,又笨又重,城管来了一准跑不脱。所以也便日渐凋落了,这是市容市貌的进步,却换来了吃货们的一声叹息。
贵阳糯米饭通常只做早点卖,舀一勺放在塑料布里,捏出一个窝窝来,放入油辣椒,再加一匙白糖。这匙白糖很重要,体现了贵阳人来自五湖四海,不拘一格的那种创造力。在甜味和辣味融合中,似乎又彼此帮衬,非常有特色。
朋友语我曰,六广门有一家糯米饭,贵阳第一。去瞻仰了,队排得是够长。有人一买十几坨,说是拿回家,放在冰箱里,每天取一坨加热后当早餐。郑重有如此,足见名不虚传。
据说古早味的糯米饭不是这样,不是放酱油,而是红油,里面所放的脆哨也做得更讲究。余生也晚,没赶上,若是赶上了,说不定也就多了一个惦念。现下贵阳还常见贞丰糯米饭,油汪汪的一大锅,加上几片叉烧,舀勺辣椒,做得好的,也颇为可口。
再一个锅巴饭。传统的做法,特制煤气炉,密密麻麻几大排,至少头二十个火。小砂锅装米加水,大火猛烧,适时放入香肠、肉片、烧鸡、鸡蛋、蔬菜等物。焖熟了,取一盘子,砂锅放上去,颤颤巍巍端到面前,浇上油辣椒,一勺一筷,左右开弓。
锅巴饭最妙之处,在于那一层厚厚的锅巴,吸足了油脂和配料的味道,勺子舀起来,逼近嘴边,另有一段焦香入鼻,勾起无限食欲。咬在嘴里,嘎吱嘎吱,够得你嚼半天。牙口不好者,轻易莫尝试。
以前工作的单位附近,贵阳医学院背街上,有一家砂锅饭做得不错,可选择的口味也多,我偏爱加了盐菜丝的柴火砂锅饭,百吃不厌,可惜是锅巴嚼不太动了,只能浅尝辄止。每次看到老板收拾碗筷,锅里还存留着的那一层菁华,心痛不迭,却又莫可奈何,心里便生出一阵“挥泪别宫娥”的忧怨来。
还有洋芋粑。
此味寻常见,多在墙角角。
洋芋粑也就是洋芋捏碎弄成圆圆的粑粑状,放到烙锅上烙来吃。烙的当然不止于洋芋,还有臭豆腐等等,要吃炒饭、炒粉,烙锅中间清出一片空地,三铲两铲便得。不喜欢太油腻的主食,配碗白米饭,也颇为相宜。
话说洋芋粑极糯,一度传闻说里面还要加少许糯米,我倒不大相信。烙好后,铲起来,盛进小碟子里,淋上甜酱,撒细辣椒面而且还是加了花生一起研磨的那种辣椒面,再添上一大筷酸萝卜丝,确是下饭的不二隽物。
热爱臭豆腐的食客,不妨再点上两块佐餐。遇见臭中极品,吃进嘴巴,那股子穷凶极恶的臭气直顶鼻端,几欲冲鼻而出,一再镇压,方才皈依伏法。旁人不晓得,就在这短暂的片刻时光,你口中已经历若干复杂交战,嗔怒悲欢,终归平淡。
最后说说烤馒头,这是贵阳一景,至少曾经是,现在好像街头上很少见了。不算特别大的圆馒头,放在炭火上,烤到两面焦黄,当中一刀,划开来,塞进折耳根、辣椒、酸萝卜、海带丝等配料,一冷一热,形式上像是汉堡包,不过吃起来口感变化更多样,味道也更接地气。买一个,塑料袋包好,露出一角啃食,可说是临时充饥的妙物。
印象中,烤馒头的发明比较晚近,好像算不得贵阳的传统小吃。不过,所谓传统,原本难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传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每个人所以为的传统,都不一样。街头巷尾,标榜“正宗”的小吃不少,虽说是招揽生意的噱头,却也处处流露出唯我独尊的自豪。写这组文章,多少有这么一个意思,即消除关于小吃乃至于文化的狭隘见解,盖饮食跟人的流动和交融息息相关,于是乎也就不断演变创新,越发地丰富多彩。如果只找那些所谓根正苗红的小吃才着笔,大概不现实。
吕叔湘译罗伯特·路威先生的《文明与野蛮》,在后记中写道:“文明不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民族的功劳,而是许多民族互相学习,共同创造的。”小吃虽小,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一种结果,当然也要“互相学习,共同创造”,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