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服饰,即是一座微型宇宙,也是一座自成体系的文化岛屿,它们安静地漂浮在时光的深海之中。它们都有着自己的传统与生命文化,如同群星般璀璨在历史的长河之上。
榕江苗族百鸟衣:它由羽毛裙和花衣组成,服饰色彩艳丽,图案有花鸟鱼虫。
某一天,岛屿间的距离被桥梁架起,不同的文明开始有了连结及延伸。最初是文化的交流、商业的往来、人员的迁徙,而后是共同向未知探寻,那些自由流动的精神力,开始彼此点燃。
左边服饰来自六盘水旮旯苗寨,右边服饰来自毕节赫章古达乡。
在贵州,这片铺满山地诗意的场域,苗族文化在这里与大自然和谐共生、交错生长,如同山间的溪流,渗透在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叶子之中。
也因此,让我们能够漫游于苗族文化之间,去感知着他们的生活方式、节令习俗、信仰崇拜等,展开一场山野与文化,自然与传统的灵魂对话。
服饰来自黔南平塘,因女性服饰像一只飞翔的喜鹊而得名——喜鹊苗。
而影像也是一种深邃的对话方式,它是我们转译此地文化的媒介。每一帧都是一段文化的密码,从看见,到记录,再到读懂,关于服饰纹样背后的自由精神与独立审美。
黔东南台江施洞的盛装,刺绣技法为剪纸破线锈。
有时行走在山野里,跟苗岭人家交流,听着她们讲述着过往的日常,时间和空间会在某一刻交织,她们不止从历史深处走来,她们就是活着的文化生命。于她们而言,每一件服饰都不仅是一层外衣,识别族群之间的徽标,更是一个文明传承的真情实感。
这是毕节纳雍箐苗的服饰,她们的刺绣纹样以「鸽子花」为主,意为纯洁、忠贞不渝,蕴含着凄美的爱情。
文字的缺失,苗族的服饰也被称为迁徙的史诗,记录着苗族人民来时的路。但文化并非只存在于文字之间,还存在于日常、传统的仪式感中。每一种苗绣、每一种纹样、每一种编织方式,都是漫长岁月中的生命密码,活着的历史。
榕江塔石苗族盛装,她们的纹样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有各式各样的龙纹、鸟纹、蝴蝶纹。
文献记载和民间叙事中,苗族先民最早居住在黄河中下游地区,以蚩尤为始祖,“三苗”时期迁徙至江汉平原,后来因战争等原因又逐步向西南迁徙。《苗族古歌》记载苗族古时曾有文字,在战乱的迁徙中,文字随之颠沛流离并湮灭,苗族人民以针线为笔墨,将族人的创世神话、迁徙历史和细腻情感镌刻在服饰之上,使刺绣图纹具有了承载文化记忆的功能。
丹寨八寨苗,古时的服饰符号已难觅踪影。今天我们所见到的服饰,是现代人对古老纹样的重构,一种美好生活的昭示。
中国的四大官绣和十大名绣的排名中,均没有苗绣的名字,但苗绣传承于远古的祖先,集结了穿越历史不同技法的万全气象,千变万化中凝结了万物有灵的“灵”字。这种“灵气”,“灵魂”不仅体现于纹样中,也拥有着独一无二的诸多针法种类,例如锡绣、绉绣、堆绣等特殊针法仅在苗绣中所用。苗绣于2006年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是“无字天书”,更是“无文史诗”。
服饰来自凯里旁海苗族,刺绣技法运用了堆绣。
苗族服饰,有着不同于世俗的绚丽,更是一种内敛而深刻的存在,它可以盛大绽放,也在细节处动人心魄。它是孤岛,更汇成千岛,书写着人类服饰文化的不朽篇章。苗绣里的一针一线,是岛屿上的道路,蜿蜒曲折,连接着一代又一代的文化注脚,每一针的落脚点,都记录着岛屿的往昔和当下。自然万物在布上浮现,花鸟虫鱼跃然其中,若隐若现的细丝藏匿着低声吟唱的苗族古歌。
服饰来自黔南贵定小花苗,深蓝之上的素雅庄重,技艺为刺绣和蜡染。
我想,苗绣的美,不仅是来自于它的繁复精湛,更来自于一种充满生命情感的态度。一针一线的缩影,是山川的轮廓,花草的盛开,鸟兽的婆娑。苗人将它们融入生活,欣赏着它们的静谧与生动。而后,它们将散落在日常的每个角落,成为不同节日里,人们心底共同的狂欢。
服饰来自黔南惠水,农闲之时,她们会绣花、织布、画枫香染。
苗绣,对我最吸引之处,莫过于它那穿越历史周期的生命态度。一代又一代的苗族女儿接过母亲手里那根线,将她们的生命纹路,一根根串联起来,将自我的故事一代代谱写下去。
服饰来自黔西化屋基,运用了贴布马尾绣。
在远方眺望它们时,能看到的不仅仅是文化的辉煌与延续,还有一座岛屿不自主地流向另一座岛屿。
图文:Liè Mi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