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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莫说音乐丨崔文玉有一根神奇的二指

动静原创撰文:莫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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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指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食指,在乐谱的指法标记中,我们称食指为二指,就是大拇哥和中指之间的那根手指拇,不管称食指还是二指,反正它是五根手指拇中最灵活最常用的指拇。你看,指方向你是用二指,比划个胜利V的手形你要用二指配合中指完成,偷个嘴你要用二指去配合大拇指去拈,只要用手完成的动作,大概率都要有食指去配合,哪哪都离不开它。而手指的灵活是要靠健康的指关节来驱动的,尤其是弹个键盘呀,拉扯个二胡呀,嗝个小提琴呀什么的,如果有一根手指拇的指关节不能灵活弯曲伸展,几乎可以宣判与玩弄乐器无缘。

崔文玉左手二指指关节只能伸直不能弯曲,除了连接手掌的关节可以活动。但,他是个奇迹,他那根被宣判为残疾的二指并没有对他造成玩弄乐器的障碍。对于我这个双手灵活健康,但一放到琴上手指就“残疾”的人来说,我是膜拜他的。

崔文玉,大家叫他老崔,在他年轻的时候就这么叫着,叫着叫着就叫到了今年即将年满69岁。一说到他就会想起另外两个人来,杨小幸和邓承群,江湖人称贵州音乐界的“三驾马车”。

左:作曲家杨小幸 中:作曲家崔文玉 右:作曲家邓承群(图片提供:崔文玉)

2019年,11月25日凌晨,邓公承群趁着夜色,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摸摸就骑马西去,有一驾马车单飞了,老崔和小幸当时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三驾马车”从此失去平衡。

在老邓打算单飞前,他显示出病痛前的脆弱,不愿出门不愿看医生,他走之前,我跟他讲好说,“你要是不愿意出门,那我哪天约上被我带坏的小红买起菜来你家做饭吃,陪你喝点小酒嘛”,老邓很高兴说,“我拿老酒给你们喝”。“哪天”是个混蛋的承诺,只管说不管做,而我就是那个混蛋,没有诚守诺言,老邓着急得很,没等我去给他做饭吃,就,走了。

算起来,我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老崔和小幸了,我们来往比较密集的时候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高原,我的家》(崔文玉歌曲代表作)、《祝福你,马岭河》(杨小幸歌曲代表作)、《情姐下河洗衣裳》(邓承群歌曲代表作),这三首歌的背后就站着他们三个,他们用歌曲勾勒出贵州崇山峻岭中冉冉升起的红日之下柔情似水水不断的坚毅与妖娆,“三驾马车”的格局基本形成。我那个时候年轻,基本就在他们身边干点端茶送水,采访宣传推广的杂活,抬不上桌面。时年74岁的老邓一声不吭走后,老崔在震惊中写下《用生命为这块美丽的土地歌唱》的纪念文章在动静上发布,小幸没写,有些痛与思念是可说也是无法言说的。

因为老邓离去产生的共同的思念,我是如此强烈地想要见到老崔和小幸。几米说,去见你想见的人吧!趁记忆还能够将过往呈现,趁现在时光还没有吞噬你们的思念。去见你想见的人吧!不必去幻想相见的场景,不必去焦虑如何的言语。所以,就在上周,趁着周末冬日的阳光正好,我给老崔和小幸电话,约了他们来我家相聚,小幸说,“好,要得,趁着我们还剩下一个‘忆’”。

那天下午,阳光明媚,小幸先到,我们便一起去地铁站口接老崔,记忆里的老崔嗜茶且烟不离口,他随身背的军用帆布包包里总是装着一个杯子内壁已经形成厚厚一层茶垢的茶杯,即使装的是白开水看起来也是一杯浓茶,手指被烟熏得泛黄。老崔爱妻爱孩儿,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吃饭,老崔会把自己那份好吃的仔细包好带给妻儿,妻儿不缺好吃的,但那是老崔心头对妻儿无时无刻的挂牵。

出了地铁站,尽管很多很多年没有见到老崔,但他特有的艺术家和老牌知识分子的派头一眼就能识别出来,原来背的军用帆布包包换成了双肩背包,我问老崔,包里还有那个包浆满满的茶杯吗?小幸说,人家早就换了,换成了“神州一号”,“神州二号”,是说他现在的包里装着形似“神州一号”发射卫星的两个杯子,一个负责泡茶,一个负责续水,我们说说笑笑往家里走。想不起来老崔怎么就说起了他那根残疾的左手二指,大概是小幸说的那一个“忆”吧,回忆就开始了。

老崔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三届,在上小学四年级时不自觉地就喜欢上乐器,按过凤凰琴、秦琴,拉扯过二胡,吹过口琴、竹笛什么的,从来没有受过什么专业指点,完全是自己疯玩。在拉扯二胡的时候才发现二指小关节因为小时候被玻璃划伤不能弯曲,在把位上摁不到二胡弦,就一直在那里直挺挺地翘起,这才意识到二胡玩不下去了,打击很大,但他没有信这个邪,硬是在玩乐器的道路上继续快乐顽强地走下去,也就因此而打开了老崔的音乐命门,成了家里的叛逆,也成就了一名作曲家。

崔爸爸原来是国民党的一名军官,抗战时期在湖南参加第二次长沙战役的时候认识了支前念过私塾的崔妈妈,战斗结束在选择去留时,崔爸爸选择了转业,拿到一笔转业经费买了两辆汽车便带着崔妈妈一路驾驶到了贵阳。后来公私合营,崔爸爸便成了运输公司的一名汽车司机,与崔妈妈安家贵阳育有四个孩子,老崔行四,后来功成名就的老崔总是说自己是汽车司机的儿子。

崔爸爸和崔妈妈的结婚照,郎才女貌就是这个样子的,不需要解释。照片上隐约有相馆的名字,从右往左念:长沙云芳(图片提供:崔文玉)

在上初中时学校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老崔又见到了扬琴,这件乐器可以尽可能规避二指的残疾,宣传队解散的时候也是老崔失去扬琴的时候,回家告诉妈妈,妈妈说,“那你去学校问问能不能把这架扬琴折价卖给我们”,老崔赶紧去问,学校工宣队员说:“崔文玉,这是国家的财产,怎么可能卖给你!”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时代,因为涉嫌国有资产流失,即使散架坏掉也不能作价处理给个人。

后来,在贵阳中华中路一家文具店里,十几岁的小崔看到了一把售价51块钱的扬琴,他只要路过就要进去看一眼,魂牵梦绕。

按照当时政策,老三届中学毕业就要上山下乡,小崔可以选择去比较远的黔南荔波县或者比较近的贵阳乌当,妈妈的意思是选择去乌当,但老崔想去荔波便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去派出所下户口转到荔波,可是下户口需要交三分钱的手续费,小崔没有,就回家找,找遍了也没找到三分钱,看见窗台上有两个铝制的牙膏皮便拿去卖掉换了四分钱终于把户口下了。崔妈妈知道后大哭一场:“你知道下户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这辈子你什么时候能回到贵阳?意味着这辈子你还能不能回到贵阳?”

我问老崔,“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么远的荔波呢?”老崔说,他有个吹竹笛的同学已经去了荔波,他想在远方山清水秀的荔波跟同学一起一个吹竹笛一个敲扬琴,浪漫之情溢于言表。我们永远无法估量那个山水之间诗情画意般的梦想能够给年轻的心带来多大的驱动力,对,梦想一定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我曾经走过荔波的青山绿水黄叶间,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两个吹竹笛和敲扬琴的少年

到了荔波,中华中路文具店里魂牵梦绕的那把扬琴促使老崔给妈妈和刚刚参加工作的大哥分别写了一封信,希望他们能帮助支持买下那把琴。有一天正在生产队的田里出工,老崔收到了大哥寄来的25元的汇款单,因为没有钱返回贵阳,他和吹竹笛的同学便央求一辆煤车的司机,让他们在装满煤面的货车厢里与煤面相依颠簸了整整一天回到贵阳。老崔跟妈妈说,“大哥寄给了我25块钱”,妈妈说,“我知道的”,随后也交给老崔一个布包裹,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一个破旧的存折,上面有27块钱,老崔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扬琴。

这是美丽的崔妈妈,老崔那天回忆起妈妈做的用猪油和着长沙豆豉,还有西红柿焖饭,眼里有泪光,我们大概要到年老的时候才知道,叫一声妈妈要用尽一生的力量(图片提供:崔文玉)

再后来,老崔到了贵州省黔南歌舞团,由于表现良好,团里公派到四川音乐学院作曲系进修作曲专业。期间,因为作曲主科老师是上海人,要去上海半年,老崔也就随老师前往,在上海音乐学院,老崔跟之前仅有一面之交的小幸相遇,这个情况下次说到小幸的时候再说。

回到黔南歌舞团后,贵阳的好几家单位都去黔南歌舞团商调老崔,歌舞团不放,人家自己看重并斥资培养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呢?老崔的进修竟然进修了四年并获得四川音乐学院的本科文凭,可见当时黔南歌舞团的超前和卓识的远见,商调之事无果。

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怕遇见更为执着的人,之后,贵州省文联启动商调老崔的工作,黔南歌舞团也是无法便出了一道当时看起来是不可能解决的难题——商调单位必须出资5000块钱才放人,5000块钱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啊,时任贵州省文联党组书记胡维汉先生拍板:人才的价值不能用钱来衡量,付款!黔南方面无奈放人。当时,贵州省文联从全省各地引进了一大批人才,涵盖文学、美术、音乐等方面,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文化艺术界产生的“贵州现象”奠定了人才基础,影响深远直到今天。

老崔历任贵州省音协主席、贵州大学艺术学院首任院长、贵州省文联副主席。他当官以后,我就很少跟他有过交流,所以他如何为官我不关心,当然也就不甚了解了。偶有见到他的信息都是从电视上报纸上看到,例如在央视青歌赛上当评委,多彩贵州歌唱大赛也是在他的主导下开展,从信息中我是能够感受到老崔严谨的学术观的。作为贵州音乐界的权威,他主张一个省的音乐教育要跟得上时代的发展,不管是学校教育还是艺术实践都要尊重科学、尊重规律、追求完美。在当时多彩贵州歌唱大赛的合唱决赛中,为了达到良好的艺术效果,他力排众议硬是从上海租赁了当时贵州没有的九尺三角钢琴摆在舞台上,使一个西部省份的歌唱比赛达到了一定的艺术规格,生生办成了一届“小青歌赛”,为在全国宣传贵州、讲好贵州故事的赛事树立了一个职业标准。

最后一次见到老邓时,他借给我的唱片,还没等我归还,老邓就走了。

这张唱片封底赫然标注音乐监制: 崔文玉、杨小幸、邓承群

如今,“三驾马车”之一的老崔也已经退休了,他的退休生活闲淡而心安,音乐已经不是他的职业而是陪伴他的生活方式,每天坚持练习钢琴四五个小时,因为残疾的左手二指,他还把手风琴反过来拉。

那天,我们都很高兴,不善喝酒的老崔喝了不少酒,还吃了两碗米饭,食欲极好,他说,“每天练琴不为别的,一来是想找寻自己童年、青年时期练乐器的那种快乐感觉,二来是想把自己的老年生活规划得有点滋味”。

我问,“现在还写吗?”老崔说,“很少写了,现在年轻人成长很快,我乐于看见他们的成长”。

但其实,之所以老崔、老杨、老邓被誉为贵州音乐界的“三驾马车”,并非是前面提到的三首歌曲小品可以确定的,他们有多部在国际国内获奖的是和声、复调、对位、曲式等等复杂且严谨的大部头管弦乐器乐作品,这些作品对贵州人文地貌、风俗民情进行了更为深刻、更为深情的音乐描述,这才是“三驾马车”驰骋江湖的基础,不是写几首歌就浪得虚名的。

2021年元月23日,失衡的三驾马车,很想P个老邓上去,但是我不会,就脑补一个老邓在上面,面对他们,我辈不敢造次

这不,很快又要过年了,贵州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内陆省份,有些民族的春节并不在春天,比如说水族的端节。

无论水族这样一个因水而生息繁衍的民族怎样的安静、谦和,在他们的生命中也沉睡着追求火热生活的激情,同大多数民族一样,他们也有自己独特而热烈的节日,其中最主要的便是端节了。“端”字含有汉语“开端”“岁首”的意思,在水族语来说有“祭祀祖先”“共庆丰年”的含意,因此,水族端节实际上相当于汉族的春节。春华秋实,以农作物的丰收来作为一年的起首,充分反映了水族受农耕文明影响的烙印。端节推算的日期以水族历法为依据,水历是水族文化的精华,水族人将农历的九月定为正月,他们认为,农历的九月正是秋风送爽、丹桂飘香、五谷丰登的时节,以此为首,吉祥如意。每当节日到来,水族人沉睡的激情便开始苏醒,一片欢乐繁忙的景象。

2004年,我在贵州三都水族自治县采录端节

说了这么多,我们就来听听老崔创作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民族管弦乐作品《端节》,这是由中央民族乐团演奏,闵惠昌指挥的。

端节

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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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时间过去了几十年,但老崔描绘的贵州水族人祭祀祖先、喜庆丰收的场景并未改变,可能今天,随着新时代的发展,水族人过节的景象会更加热闹而喜庆。

那么,我就借老崔的音乐,邀上骑马西去的邓公承群和小幸在动静,提前祝因新冠疫情就地不动过春节的大家:新春吉祥,新年快乐!

延伸聆听

《高原,我的家》,作词:韩文英 作曲:崔文玉 演唱:何静

高原,我的家

高原,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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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曾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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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小千

编审

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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