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冯玉祥照片

1938年10月底，武汉沦陷，国府大员纷纷撤退到湖南衡阳南岳山，抗战进入艰苦的相持阶段。随后，军委会副委员长、陆军一级上将冯玉祥以督导长官的身份，对尚未沦陷的湘、桂、黔、川等省进行巡视督导。据《冯玉祥日记》记载，其到贵州的巡视路线如下：

11月19日晨，冯玉祥从广西南丹县六寨镇出发，上午抵独山县城，下午经兔场到都匀，住第一招待所。20日晨，到都匀师范学校讲话，随即出发，经福泉马场坪、贵定，下午抵贵阳城郊图云关，贵州省主席吴鼎昌率部在此迎候，同车入城，住城南电灯厂。21日，到远东大旅社拜访陆军大学周亚卫教育长。22日，到中央医院看望沈克非院长，下午赴省绥靖公署视察官兵。23日，上午到南教场检阅部队，下午赴花溪看望苗胞。24日，赴省党部讲话。25日，赴民众教育馆、青年会讲话。26日，赴省会警察局和三个医院的青年会讲话。27日，应吴鼎昌邀请，到甲秀楼旁翠微园参加燕京大学校友活动。28日，从贵阳出发经龙里，住马场坪。29日，经湘黔与黔桂公路分叉点甘巴哨，渡过重安江，晚抵达镇远，住兴华旅馆。30日，到第一小学检阅镇遵师管区第一团。

12月1日，到镇远师范学校讲话。2日，上午到施秉，对苗胞讲话慰问。中午到黄平，到县中讲话。晚抵达马场坪。3日，返回贵阳，仍住电灯厂。4日，赴四海支店参加燕京大学校友活动。5日，于省府出席总理扩大纪念周。6日，在住所会友未外出。7日，离筑北上，下午抵达遵义。8日，到碧云路运动场对民众讲话。9日，到省中和陆军大学讲话。10日，离遵北行，经桐梓，下午抵川黔边界松坎。11日，离黔赴川。

大费周章把冯将军贵州巡视线路列举出来，是因为西望山的一块石刻。西望山位于息烽县城西北十余公里的西山乡西山村，明初就有僧侣登临建庵布法，明末佛学宗师语嵩到此参禅悟道，使其声名远播，素有西南佛教“南来第一山”之称。西望山主庙凤池寺位于峰顶，主体建筑由上下两殿和左右两厢构成。上殿龛台嵌石竖向阴刻“圣贤气节，民族精神”八个隶书大字，上下两排，每字14厘米见方。上款阴刻“息烽西山刻石”六字。下款“冯玉祥”三字，每字6厘米见方。

据1986年出版的《息烽文史资料-西望山》一文，“1934年冯玉祥将军赴渝途经息烽，慕西望山之名登游，日值凤池寺重修，以纪念宗师语嵩。冯将军即题解赠予‘圣贤气节，民族精神’八字隶书。”这是关于冯玉祥登游西望山的首次记载，文中记录的时间为1934年。为什么不是1938年呢？原因出在龛台前壁的“木皮庵军民田土碑记”，此碑立于“民国二十三年”（即1934年），猜测记录者认为龛台上的碑石系同年题写，因此将冯玉祥登游时间也记录为1934年。在《贵州人文之旅》《贵州文化》等书中，记载冯玉祥登游西望山的时间则是1940年，猜测原因，可能是与民国凤池寺修葺时间搞混淆。这个时间最终在2012年出版的《寻城迹-贵阳名胜古迹》一书中得到校正，书中记录，“民国二十七年（1938）前后，冯玉祥将军赴渝途经息烽，慕西望山之名而登游。”尽管几个版本记录的时间不同，但无一例外，都说冯玉祥登游了西望山，那是真的吗？

冯玉祥日记：1938年12月7日

按照前文对冯玉祥贵州行程之梳理，登游西望山，理论上只可能是1938年12月7日这天，也就是冯玉祥从贵阳出发到遵义的这天。当天日记记载：清晨，在筑城办事的省立都匀师范校长周其恒等前来送行（冯将军通常5点起床）。上午7点，起程离筑北上，中央政治学校教务主任刘振东因公务回川，遂与之同行。下午4点10分，抵达遵义。日记中未提及息烽，更没有提及西望山。但息烽作为必经之地，时间和路线理论上是吻合的。现在问题来了，冯玉祥将军也许途经息烽吃饭休息，也许为驻息烽的国军部队作抗战演说，但他有闲暇时光登游西望山去惬意地看风景吗？

国难当头之际，冯玉祥巡视贵州的目的，在其出发前长沙的广播讲话中，说得很清楚，演讲的题目是“我们应该怎样为持久抗战而奋斗”。内容如下：一是各省抗战宣传不够；二是新兵待遇太差；三是各省要有专员负责兵役；四是加强新兵训练，政治训练和战斗训练并重；五是筹办重工业，以图自给；六是改善军民关系；七是各县要做到军政一致，事权统一等等。因此冯玉祥每到一地，不是演讲宣传抗战，就是检阅部队。或是与党政军界、教育界、工商界讨论抗战民生，再或是给民众特别是苗族同胞送温暖，如赠送食盐、花布等。

冯玉祥到镇远，时间充裕，并没有游览青龙洞。从施秉到黄平的路上，飞云崖就在路边，下车即到，冯玉祥同样没有去顺便参观。其实，从11月19日由广西进入贵州独山开始，直到12月11日从松坎离黔赴川，整个行程记录，冯玉祥没有到过任何一个“风景名胜区”。唯一一次在11月27日的日记中提到甲秀楼，但也不是去游览观景，而是将其作为地标参照物，去旁边的翠微园参加燕京大学校友活动，谈论政事。此外，还有一个细节，冯玉祥作为军委会副委员长到筑，“下榻”在城南电灯厂宿舍，而抗战时期委员长蒋介石莅临贵阳，住的是黔灵山三岭湾别墅、花溪国宾馆东舍，两人虽说一正一副，但都是国家级领导人，冯玉祥的公仆本色，一目了然。因此有文章说，冯玉祥在息烽短暂停留期间，“当地军政要员不敢怠慢，接风洗尘之后，安排他去泡温泉，去游览西望山”，笔者是存疑的。

冯玉祥石刻“圣贤气节，民族精神”（图片来源：贵州人文之旅）

如果冯玉祥没有登游西望山，那“圣贤气节，民族精神”这八字题刻又何以解释呢？根据《冯玉祥日记》记载，1938年12月7日清晨，周其恒等一行前来送行，临别之际，冯玉祥为他们题写了几副对联，如“要想着收复失地，别忘了还我河山”，“欲除烦恼须无我，赶走鬼子好做人”，此外还题有横幅，如“雪耻救国”“精诚团结”“抗日救国”“誓血国耻”“复兴民族”等等。而西望山的题刻内容，似乎和冯玉祥当日在贵阳题写的这些横幅有类似之处。笔者猜想，冯玉祥经过息烽短暂停留休息时，也给当地军政或是文化教育部门，留下一些手迹，鼓舞民心士气。这其中就有横幅“圣贤气节，民族精神”。此后，凤池寺修葺时，主持修复的地方官员觉得此幅用在“忠明抗清”的西望山开山鼻祖语嵩身上，亦无不可，便命人镌刻于此。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冯玉祥这方石刻，会出现“息烽西山刻石”这样莫名其妙的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