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子》“乐团季”演进成了一个“偶像养成”和 “音乐唱作”具有等高要求的节目形态
在今年热播的音乐选秀类综艺节目《明日之子》《乐队的夏天》《我是唱作人》中,越来越多地出现95后、00后且带有“流量”“偶像”色彩的选手身影。比如《我是唱作人》第一季的王源、钱正昊和第二季的刘思鉴,《乐队的夏天》里和 “老炮” 们同台的Mandarin和超级斩,《明日之子》的选手更几乎全都是高颜值的“小哥哥”等。热搜带动节目热度,从而让这些华语乐坛年轻流行乐创作人们成功出圈。
实际上,近两年不少热播剧的主题曲和插曲,已经是由他们创作并演唱了。与前辈们相比,这一批新生代最突出的特点有二:一是创作与演唱俱佳,二是才华与颜值兼备。这一方面似乎预示着华语流行音乐正在走出此前原创乏力、“神曲”泛滥的窘境,另一方面也打破了人们关于流行乐坛实力与偶像不可得兼的固有认知。
“前浪”们的疑惑:
流行文化研究中的年龄壁垒
在70后、80后听流行歌曲的年代,歌坛是泾渭分明地划分成“实力派”和“偶像派”两个阵营的,会写歌会唱歌的一般都不好看,长得好看的一般都唱得不行也不会写歌——实力/偶像二元论,是那个唱片业黄金年代里一条颠扑不破的“金科玉律”。
到了千禧年,类似“超女”“快男”这些选秀节目“霸屏”,唱片业开始走下坡路,实力/偶像二元论被理所当然地延续下来——“现在的歌没以前的好听了”“华语歌坛后继无人”,加上乐坛“大佬”们纷纷抛出惊人言论,比如宋柯就曾高调提出“唱片已死”。被“校园民谣”和“滚石情歌”占据了青春岁月的一代,也是曾经的流行乐主流消费群体,开始觉得“华语流行乐坛大概不行了”。
不可否认,华语流行乐坛的确有过被各种“神曲”攻占的时期,但我们也需要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即流行文化研究表明,每个时代的流行音乐的主流受众永远都是那个时代里14岁到28岁左右的年轻人,出了这个年龄圈层的人基本上都不再是流行歌曲的主要受众,他们听音乐的习惯以及对流行音乐的认知随之不再符合那个时代的乐坛状况。这是流行文化研究中著名的“年龄壁垒”理论,曾经的流行乐主流消费群体70后、80后已经过了接受新音乐的年纪,直白来说,就是人生阅历使“前浪”们不再对年轻人的音乐产生共鸣。
当他们中的很多人仍然掌握着对流行音乐的话语权时,如果不正视“年龄壁垒”这个问题,仍旧被过去行业运作思维以及旧日荣光左右自己对当下环境的判断,就会忽视正在发生的变化,让“后浪”散发的光芒被“前浪”的视线盲区所遮蔽。
“后浪”们的世界:
打破实力/偶像二元论
当我们用开放包容的心态去聆听今天这些音乐类综艺里95后、00后所做的音乐,会发现在耀眼的偶像外表下,他们还同时拥有音乐方面的出众才华,两者不再只取其一,现当代,实力/偶像二元论成为了一个伪命题。
从近期的爆款综艺里撷取几个例子来说。
2018年《明日之子》第二季的总冠军蔡维泽,出生于1997年,生就一张“高级脸”。但在这偶像表象下,是他非常独特的音乐特性输出。且不提有各种赛制限制的比赛之中的表现,单看他参赛前在自组乐队中所进行的实践,音乐的特立独行就呼之欲出。乐队于蔡维泽夺冠后推出的专辑《夜长梦少》,以电音类型“寒潮”为主线,其上则满布了另类摇滚的浓烈心气,风格上以迷幻混搭爵士,而歌词则非常值得玩味。从音乐创作上来说,蔡维泽和“前浪”们认知中的“偶像”就有天壤之别。
至于今年《明日之子》第四季,由于很顺应潮流地做成了“乐团季”,事实上也就演进成了一个“偶像养成”和“音乐唱作”具有等高要求的节目形态。节目开播第一集的第一个热搜,是被一个表演民族乐器的19岁男孩拿下的,热搜词是“闫永强”和“唢呐”——上海音乐学院唢呐专业学生闫永强以唢呐演绎一首挪威电音音乐人的网红名曲《幽灵》而一战成名。唢呐音高极高,是一种极具主动攻击性的乐器,很难融入到一个乐团的合作中。为了唢呐的这个特性,闫永强在《明日之子》的舞台上不断地调适着团队配合度,组队经历三起三落,在不断的试错和调整中,闫永强最终用唢呐完成了和乐队的磨合,所在乐团以第三名的成绩完成了《明日之子》之旅——无数“前浪”华语音乐人想要尝试流行摇滚的“民乐融合”而不得,一个00后在舞台上很自然地实现了。
转过来看《乐队的夏天》第二季最亮眼的新晋乐队Mandarin。成员Chace、肖骏和安雨,齐刷刷爵士的底子,年纪轻轻却都拥有耀眼的履历,尤其是1998年出生的乐队主唱Chace,目前是唯一一个登上过比利时Tomorrowland音乐节主舞台的中国DJ,相当于被全球电子乐界盖戳认证。Mandarin的风格在英国摇滚乐队Radiohead式的英伦摇滚和时令的电子舞曲之间来回游走,无缝切换,配搭爵士节奏型和融合乐的吉他音墙等等实验元素,看似纷乱,整体输出却前卫又不失丰满,而之前主流乐坛几乎没有出现过如此技术成熟又有魅力的表达。
相比起来,《我是唱作人》就更是有意识地主打年轻一代音乐人的全新音乐表达。去年第一季除了成功展现“三小只”之一的王源的创作才能面向,钱正昊的出现更让人眼前一亮。这个当时只有18岁的上海小男孩,在“唱作人”的舞台上每周都带来一个全新风格的音乐展现,涵盖从特雷门琴到穆巴松,这种极佳的音乐创作状态,几乎完全没在过往的华语歌手身上出现过。你完全不能想见,这是一个从偶像养成类节目出道的艺人。
类似的95后、00后在这些节目里如雨后春笋,每一个都怀揣着那些15年、20年甚至更早之前的受众和产业无法想象的音乐才华和表达能力,完全打破了实力与偶像之间的界限,更让类似“青黄不接”的论调显得守旧和过时。如果深入到今天音乐行业内部,上述那样的才华和能力几乎已是年轻人的常态,这也和以前音乐行业内由类似宋柯和李宗盛那样掌握行业话语权从而形成某种阶梯等级式的状况有天壤之别。
社会进步与技术发展的红利:
偶像和实力兼具这样炼成
从产业角度说,今天的音乐行业基本已经无法独立存在,需要仰仗综艺节目等从外部输送所需养分,并成为了粉丝经济的下游产业。毋须讳言,粉丝经济一定是个“看脸的世界”,有颜值才有流量,这是如今产业的“偶像”一面。
但考察今天的这些“偶像”,在他们身上我们其实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和上一代、上上一代歌手或音乐人的诸多不同之处。95后和00后身处的网络时代,互联网把全世界的音乐养分第一时间带给了他们,他们不再需要像他们的上一代那样想方设法进行曲折、艰苦却拙劣的模仿,更无须像他们的上上一代那样顶着长辈“不务正业”的骂名去偷偷学习音乐。对95后和00后来说,想要得到音乐的滋养,随时都在手边。
另外一面,互联网也给95后和00后一个实现自我表达的平台,就像欧美新生代巨星几乎都是从视频网站走红的“卧房歌手”,国内的情形也一样,《明日之子乐团季》的导演组就是从网上看到闫永强吹唢呐的视频而找到他的。这些孩子的成长正遇到了社会经济腾飞、国家日渐富强的时代,从小就能得到音乐的熏陶和培育,不少人还能去流行乐发展更成熟的国家接受更专业的音乐教育。《明日之子乐团季》的导师之一——“老一辈”乐队二手玫瑰主唱梁龙感叹,现在年轻人学习音乐的环境,和他那个年代需要省吃俭用花150块买一把吉他完全不一样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现在的“偶像”又大多兼有实力,而这一切,正是以往时代的华语流行音乐产业无法具备的物质基础,也是上一代流行音乐听众很难跨越的理念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