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贵州海拔最高的海嘎小学里走出了一支玩摇滚的乐队，歌声不仅在大山激荡，还刷屏了短视频平台。8月19日，他们和新裤子乐队一起通过抖音直播了一场名为“海噶少年的夏天”的摇滚演唱会，吸引了142万网友在云端观看。

比起一些精心包装、巨资打造的音乐节目，孩子们的演唱会，粗糙简陋，泛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却火热又真诚。他们穿着校服唱歌跳舞，笑容明澈清亮，弹着吉他打着鼓，动作娴熟，自信洒脱。

对于山里孩子来说，外面世界是什么样，绝大多数人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的活动范围，限于家、学校，以及途中的山路。曾有一部纪录片《村小的孩子》，拍摄者问孩子在家里和谁玩，孩子开心地回答：和狗狗。问他们长大后的志向，不少孩子都说“打工”。那是他们对于“长大”最好的想象。这种对于“我可能”的认知面窄，不是通过改新校舍、配备硬件就能解决的。除了物质条件之外，孩子们还需要开阔眼界、提升心智、拓展思维。路还很长，所幸有人一直在努力。

海噶小学的孩子是幸运的。这所学校曾经濒临关闭，校长郑龙和顾亚等几名老师东奔西走，让教学工作慢慢走向正轨。但是，孩子们的精神世界依旧荒芜。改变源于一次“偷看”。有一次顾亚老师在学校办公室弹琴，发现很多小孩从门缝里扒着看，就想要不要试一下，带他们唱唱歌。顾亚利用课余时间教学生们乐器，带他们“玩”起了摇滚乐，玩出了名气，吸引了痛仰、新裤子等摇滚老炮们上山和他们一起弹起吉他，唱歌跳舞。

有意思的是，海噶小学摇滚乐队的成员都是女孩。这些以往羞涩、忸怩的女孩，玩起乐器潇洒又起范儿。从起初的两把变成很多把的吉他，已经超离乐器的范畴，成了孩子们的精神寄托。音乐让他们学会打开、接纳自己，自信、从容地表达观点。乘风破浪的妹妹们，一点都不比时尚靓丽的姐姐们看头少。

不少孩子通过教育扶贫改变命运，走出大山。不过，对于数以千万计的贫困儿童来说，除了成绩，他们还需要什么，却在一定程度上被忽视了。海噶小学乐队组建之初，网上对他们玩摇滚这件事也有不少流言蜚语——农村的孩子学这些没用，玩玩玻璃珠、跳跳绳就可以了。还有人建议，这些女孩子们表演彝族的歌舞就好。很多人有着刻板的偏见，认为对贫困山区的孩子来说，音乐和诗歌可以缺失，因为不那么“务实”。

然而，不是什么事，都能用“有用”“没用”来衡量的。接受美的教育，看见、接触更广阔的世界，也是贫困儿童的需要。玩摇滚当真“没用”？当然不，它的用处，海噶少年们都知道。正因为事事都想着有用，许多人才慢慢变得无趣。

20世纪20年代，位于浙江白马湖畔的春晖中学名噪一时，其余韵源远流芳，令人回望不已。当时的春晖，有两个最大的教室，那就是美术教室和音乐教室，在夏丏尊、朱自清、朱光潜、丰子恺等名师的带领下，学生们“天然图画，点写不尽，音歌啸傲，山谷共鸣。”蔡元培先生肯定和赞美了春晖中学这种“美的教育”。他说：“美的东西，虽饥不可为食，寒不可以为衣，可是却省不来……求美也和求知一样，同是要事。”

音乐、艺术、诗歌等等，或许不能帮助孩子增长实实在在的分数，却能使生活富有意义，能够使人超脱艰难、迷茫甚至卑微的生活，呼唤出孩子对美的向往和创造的热情。纪录片《人生第一次》讲述了云南漭水中学留守儿童写诗的故事。那里的校长说，让孩子学着用写诗去表达自己的内心，学了诗歌的孩子，不会去砸玻璃。看似无用的音乐、诗歌给孩子提前打开一扇认识世界的窗户，让那些怀抱憧憬和信念的少年在丰盈的情绪、丰富的精神世界里茁壮成长，展翅飞翔。

庆幸的是，在当下的信息时代，不仅有更多顾亚老师们在努力，贫困儿童的成长也得到了全社会的关注。借助网络的力量，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海嘎小学，海嘎小学从4年前的12人，壮大到100多人。漭水中学留守儿童的诗歌被结集出版。一切都才刚刚开始，更美好的未来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