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美食和美景相伴,旅途和人生都难称完满,有机会的话,最好不要错过。在“逛吃贵州”的青绿山水、寻常巷陌,有一个看得见、遇得到、闻得着、吃得上的贵州等你来。
看到眼馋处,便是出发时。
上一期专栏发表后,有读者留言说,“黎平、从江、榕江的牛羊肉瘪火锅才给力,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好吧,我来告诉你们。今天,讲讲黔东南这一线。
第一次出差去,差不多十几年前了。一趟车坐到雷山,干完活,住在当地一村寨里,没有招待所,选了家还算干净的农户,晚上吃饭,也在他家。等到上桌子,那个酸汤鱼之正宗,直接从稻田里捞上来,剖开肚子去除内脏,不刮鳞便下锅煮。酸亦白酸,也就是所谓用淘米水发酵而成的传统酸汤,不加西红柿,味道也更别致。只是,鱼大概是鲫鱼,刺多,而且,稻田鱼土腥气重,虽有风味,难说好吃。倒是一大锅鸡稀饭味道颇赞,毕竟是现杀现煮的土鸡,肉不够烂,公鸡也偏瘦些,油气不足,但真有鸡味,再好的鸡精都调不出。一大碗须臾便尽,自己去厨房舀,锅上黑乎乎一片,勺子下去,全部惊起,居然趴得满满的都是苍蝇!
主人当然有所解释——不脏不脏,是饭苍蝇。
我不信,也不敢再吃,匆匆煞角,早早熄灯上床,睡觉去。
头十年间,一再去黔东南,最喜欢的一段路程,是走老路过雷山。开几十公里盘山路,花上两三个小时,颠簸盘旋到将近崩溃边缘时,突然景色一变,几人合围抱不过来的榕树跳到眼底,一株接一株,根本看不过来。我知道,榕江到了。名不虚传,这是座榕树之城,位于都柳江畔的侗族故里,当地的美食之一,就是文章开头提到的牛羊瘪。
牛羊瘪者何?我勉强解释下,据说杀牛宰羊之前,得先混着青草喂食葛根、柴胡之类的中草药。宰杀后,将其刚吃进胃还没有消化的草料草药取将出来,煮熟去渣,加入各种佐料,与牛肉或羊肉同煮。我吃过,不止一次,怎么形容,颜色你能猜到,绿莹莹的,味道却无法用文字描述,只能说是非常之独特,完全符合你对牛羊未消化物的一切想象。当地人酷嗜此味,我能理解,但不明白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发明,而且居然流传至今,视为美味佳肴,无可取代。
要知道,这么一道菜并不易得,尤其牛瘪,非要现杀一头火牛方可做出来。在过去,不是招待贵客或者特殊日子,轻易吃不上。
你的黑暗,往往便是我的最爱。反之亦然。
据说贵州人最为外界所抗拒的黑暗料理之一是折耳根,四川作家流沙河说,“此草生在沮洳(烂泥塘),所以古人名之为沮,加个草头,不过宜注明有异味,免致北人妄尝,作三日呕”。
而贵州人偏偏好这一口,居家宴客,无处不有。外地客来,我鼓励朋友勇敢尝试下,但绝不强人所难;出门在外,但凡新鲜玩意,概不排斥,至少试一次,接受不了是无福消受,绝不视为异端另类,打入别册。
由是想起《笑林广记》中的一则故事,说是苏、杭人同席,杭人单吃枣子,而苏人单食橄榄。杭人问苏人曰,“橄榄有何好处,而兄爱吃他?”曰:“回味最佳。”杭人曰:“等得你回味好,我已甜过半日了。”
堪发一笑,细味其言,或不仅仅是笑话而已。所谓“黑暗”与“最爱”,不过是文化的差异导致。最近读到英国人扶霞所著《鱼翅与花椒》,此书序言即大惊小怪地题为《中国人啥都吃》,“吃别国的菜,是很危险的。一筷子下肚,你就不可避免地失去自己的文化归属,动摇最根本的身份认同。这是多大的冒险啊”。说得好,限于篇幅,容我下篇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