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动静曾经报道过三个匠人师傅,一个是甘棠镇毕架村77岁的李文银师傅,一个是铁石乡铁盔山村66岁的马恒祥师傅,还有一个年轻些,水西街道办37岁的木工艺人史正刚。三人不仅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毕节黔西县,还有一个更加惊人的巧合,居然都是通过制作“甑(zèng)子”走上发家致富之路。甑子类似我们今天说的蒸锅,动静这几则报道反映出一个好的趋势,甑子这种被现代蒸锅取代的传统炊具,又逐渐重新找回市场,被广大老百姓接受。其实,不仅有专门制作甑子的匠人,笔者小时候还见过专门修理甑子的手艺人。他们走街串巷,肩抗背篓,内装木板条、芦席、藤条以及钻头、铁锥子、小锤、小刀等。边走边吆喝:“修甑子啰!”。过去,家家户户基本都有甑子,无论是蒸馒头、蒸饭都非常方便实用,但时间长了,甑子容易走形漏气,特别是一些饭店、食堂的大型甑子,使用频率高,更需要定期维护保养。因此,即便只是专门修理“甑子”,也能够养家糊口。
马恒祥师傅展示制作的甑子
现在问题来了,我们今天见到的甑子,都是木、竹、藤等制作而成。为什么“甑”的偏旁却是使用泥瓦的“瓦”呢?有个成语不太常用,叫“堕甑不顾”,出自《后汉书·郭泰传》的“荷甑堕地,不顾而去”。故事讲东汉一个叫孟敏的山东人,有一次背着“甑”行走,不慎失手,甑坠地而破。孟敏头也不回,继续前行。这事被名士郭泰知道,就问他,答曰:“甑已破矣,视之何益”,意思是甑已经破了,再看它有什么用。郭泰由此觉得此人不一般,就劝其游学。十年后,孟敏名闻天下,位列三公。这个成语不仅告诉我们“既成事实就不再追悔”的道理,同时也告诉我们,早期的“甑”,材质多为泥瓦,因此是可以摔破的。假如是木制,从肩膀上摔下来,自然不会破。通过考古发掘,用泥做的“甑”,在毕节地区真的被发掘出来了,即我们说的“陶甑”。
赫章可乐200号汉墓出土陶甑线描图
赫章可乐汉墓共发掘出土7件陶甑,形制大小相当。均为敞口,厚唇,斜深腹,平底,底部满布圆形穿孔。其中200号墓出土的一件保存完好,通高24厘米,底径17厘米。这些陶甑全部出土于“甲类墓”,也就是汉式墓葬,说明主要受汉文化影响。不过,这些陶甑均是冥器,是为墓主人下葬专门制作的,并不是实用器。“甑”作为一种实用炊具,要能正常蒸煮食物,需要和“釜”配合使用,二者组成的合体,称为“釜甑”。上部为甑,放置食物。下部为釜,用于装水。甑的底部有起间隔作用的箅(bì)子,箅上有孔,釜中盛水加热之后,蒸气通过箅孔,从而蒸热甑内的食物。普通人家多使用“陶釜甑”,而贵族大户则多使用“铜釜甑”。贵州的一些汉代大墓,也出土了一些青铜铸造的“釜甑”,稍微遗憾的是,上部的“甑”出土多,下部的“釜”出土少,并且都是呈单件出现,没有成套出土。
汉代釜甑 上部为甑,下部为釜。徐州狮子山出土
铜甑 兴仁交乐五里岗汉墓出土
铜甑内底箅孔成筛状镂空
兴仁交乐五里岗出土一件东汉铜甑,此器敞口,口径30.5厘米。折沿,沿宽1.8厘米。斜深腹,腹部饰凸弦纹二道,两侧饰铺首衔环一对,通高19厘米。圈足,足高3.2厘米,足径15.3厘米。内底箅孔成筛状镂空,孔径0.3厘米。交乐6号墓也出土一件,形制大小与之相当。铜甑的外形特点是圈足,使用圈足的原因,主要是与下部的“釜口”相接,形成一个子母套口,这样水蒸气不易外泄,能提高蒸煮食物的效率。
交乐6号墓出土铜甑底部
“釜甑”的“釜”,贵州出土较少,交乐汉墓出土一件,因挤压严重变形,导致无法观其全貌,只能通过其口沿部分,看出这种“釜”和其他铜釜的区别。类似的“釜”,笔者曾经在贞丰县境内北盘江流域征集到一件。此器颈部较直,颈腹部特别深,下腹较鼓,因此可以盛装更多的水。最大的特点在“釜口”,口沿为向内倾斜的大盘口,外侧立耳,类似我们今天炒菜的锅。这种盘口有利于回收水气,而口沿内侧立高唇,显然是作为与甑圈足紧密衔接的母口。
釜甑的釜部,北盘江流域一带征集
三国时期,魏国学者应璩有诗云:“灶下炊牛矢,甑中装豆饭”。意思是灶堂里用牛粪当柴火,灶台上的甑中,装着粗淡的米饭。这首诗本意是描写百姓清苦,但同时也反映出当时甑的主要作用,就是用于蒸食粗粮,是寻常人家常见之物。总的来说,“甑”的出现,是老百姓“吃饭”文化的一次革新,通过水蒸气为传热介质烹饪,大大提升了米饭或面食的观感和口感。其区别于其他炊具的主要构件,就是作为蒸食分隔的箅子。早期的一些青铜甑无底,使用时必须在底部加铜箅,和今天的木甑子颇为类似。据《世说新语》记载,东汉桓帝时期,太丘(今河南永城)县长陈寔(shí)有客来访,便叫两个儿子煮饭,二人因专心听大人们畅谈时事,便“炊忘著箅”,即忘记在甑底放置铜箅,导致“饭落釜中便成糜”,换成今天的话,就是县长本来想请客人吃甑子饭,最后被两个儿子煮成一锅粥。贵州出土的铜甑,甑底即箅,二者是焊铸为一体的,显然就不会发生“炊忘著箅,饭今成糜”这样的历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