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说夜郎丨布依八音，到底是“哪八种”

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最近，结合2023国际山地旅游暨户外运动大会的筹备，黔西南州博物馆与册亨县布依博物馆联合在兴义万峰林景区的“八音堂”进行布展工作。经常会遇见游客问，布依八音是哪八种乐器，是八个人演奏吗？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好回答。“八音”这个词，最早来源西周《周礼·春官·大师》描述的一种礼仪，称祭祀时“皆播之以八音”，即指“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种材质的乐器。黔西南州的布依八音，也称“八音坐唱”或“八音坐弹”，是布依族群众在节日、婚嫁、祝寿、建房等场合喜闻乐见的一种表演形式，主要分布在南盘江下游兴义、安龙、册亨三地的布依族聚居区。笔者请教布依文专家王正直，布依族称“八音”这种表演形式为（Weanlbosdaanz：音译为“问波滴”），翻译过来，就是弹唱吹奏的意思。也就是说，“八音”二字，并不是布依族本民族的说法，而是经过文化融合后，外部或典籍中赋予的说法。

布依八音表演（后排左一为小马锣演奏者）；图片来源：黔西南州文物与非遗科

关于八音的起源，笔者倾向黔西南州布依协会黄正书老师提出的观点，即来源于摩公在民间红白祭祀活动中的演唱。值得注意的是，八音并不是黔西南独有，在贵州黔南平塘、惠水，六盘水的盘州、六枝等地，也保存有历史悠久的布依八音。同时，八音也不是布依族的“专利”，在今天广东的湛江和信宜，广西的南宁以及百色隆林、西林、田林等县的壮族聚居区，也有很多八音队伍。关于这些地区，历史上有记载。譬如南宋地理学家周去非编写的《岭外代答·平南乐》称：“广西诸郡，多能合乐”，这个“合乐”，就是八音。再如明末清初徐珂编撰的《清稗类钞》记载：“八音者，以弹唱为营业之一种，广州有之”。故能看出，八音的分布，大致和古代骆越文化圈的影响有关。

葫芦琴制作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吴天平；王曦摄

关于布依八音使用的乐器，今天看来，也远远不止八种。主要有弹拨、拉弦、打击、吹奏四个类别，统计共16种之多。一是使用拨片进行弹奏的弹拨乐器，主要有月琴和葫芦琴两种，均为三弦。月琴因共鸣箱呈满圆形或月牙形而得名，葫芦琴因共鸣箱采用葫芦制作而得名。月琴的音色清澈明亮，葫芦琴音色浑厚古朴，二者在乐队中相辅相成。二是类似传统二胡的拉弦乐器，主要有牛角胡、牛骨胡、竹筒胡、葫芦胡四种，均为二弦，音色柔美。琴皮通常为蛇皮或蛙皮，因共鸣箱分别采用牛角、牛骨、竹筒、葫芦等材质而得名。其中竹筒胡有时使用比较粗大的竹筒，形似蟒蛇，故又称蟒胡。

牛骨胡

月琴演奏八音坐唱传承人白德舟；王曦摄

三是打击类乐器，主要有钩锣、小马锣、包包锣、铜镲、刺鼓和竹鼓，锣、镲均为铜质，锣中心有包状突起，为包包锣。锣大小似马蹄，为小马锣。小马锣音色高亢，演奏中根据节奏需要高抛，可以增添演出特色。锣上有孔可悬吊，称为钩锣。铜镲则是通过两个圆形铜片，互相撞击发声，小镲声音高，大镲声音低，布依八音通常使用大镲。刺鼓、竹鼓则为竹木材质。刺鼓与月琴一样，是布依八音最主要的乐器之一。木制鼓腔，牛皮蒙面，因鼓周镶嵌数排竹钉形似刺猬而得名。这些竹钉即可固定鼓面，又可让鼓平稳立于地面。竹鼓外形并不像鼓，通常使用三节竹筒制作，中间一节开有长方形口，利于握持。竹筒的一端保留封底，另一端破开，可以利用破开的两块竹片发声，也可以使用一大一小两个竹鼓相互敲打发声。因制作工艺和表演都较为简单，通常在八音表演中有多人使用。

刺鼓布依八音最主要的乐器之一；张德厚摄

刺鼓

四是吹奏类乐器，主要有唢呐、竹笛、勒尤和木叶。唢呐与传统唢呐基本无异，由唢呐碗、吹杆、笛针和吹哨组成，唢呐碗和笛针为铜质，杆为木质，吹哨通常使用芦苇哨。竹笛和勒尤均为竹制，竹笛横吹，勒尤竖吹。竹笛音色清脆悦耳，适合演奏快节奏。勒尤音色悠绵，名称来源布依语的音译，就是找女朋友的意思。吹口非常具有民族特色，通常使用风干的蚕蛹壳为哨。木叶其实就是平整光滑的树叶，通常选用柔韧适宜的柑橘树叶，音色优美动听。

南龙村民八音贺喜；图片来源：兴义市非遗办

黔西南地区布依八音，不仅使用的乐器不止八种，表演人数也不固定，根据实际情况，可多可少。从兴义南龙村一幅为村民结婚贺喜的八音照片看，图片上共八人，实际演奏者为五人，分别使用竹笛、竹筒胡、牛角胡和木叶四种乐器，以“丝竹”为主奏的特征非常明显。在南龙村“六月六”民族节日的实景照片中，八音表演者达到二十余人，使用的乐器有木叶、小马锣、刺鼓、牛角胡、月琴、葫芦胡、竹笛、勒尤、竹鼓、唢呐，共十种。说明八音可以根据场景的实际情况，确定人数、乐器和演奏方式。据百色学院王鑫安《广西“壮族北路八音”乐种考》一文，像南龙村这种以“丝竹”为主奏的八音，与毗邻南盘江流域隆林、西林、田林等县的壮族八音，比较相似。

南龙村“六月六”八音演出；张霆摄

牛角胡演奏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吴天义；图片来源：兴义市非遗办

即便在兴义本地，不同布依族村寨之间的八音，也有区别。如兴义市顶效镇马别的八音表演，表演者共计十人，使用乐器有月琴、牛角胡、刺鼓、竹笛、钩锣、小马锣、包包锣、铜镲，值得注意的是，表演时使用了三种不同的锣和铜镲。此外，前排乐者身前地面，还放有三只唢呐和一只勒尤备用。也就是说，马别八音队是以“吹打”为主，区别于南龙村的“丝竹”。而以“吹打”为主奏的八音，则与广西南宁附近的壮族八音队更为接近。

马别村八音坐唱；谢达坤摄

如果一定要回答观众关于八音是哪八种乐器的问题，笔者认为，在黔西南地区，以“丝竹”为主奏的八音队，常见月琴、葫芦琴、竹筒胡、牛角胡、葫芦胡、刺鼓、小马锣和竹笛。以“吹打”为主奏的八音队，常见月琴、牛角胡、钩锣、小马锣、包包锣、铜镲、刺鼓和唢呐。当然，由于八音队之间相互交融和不断影响，因此表演特征也愈发不明显。木叶和勒尤尽管在八音表演中比较常见，但作为“专业”的布依族青年男女恋爱工具，大概是因为八音队伍的商演化趋势才逐步融入。而阵仗最大的竹鼓，则是因为制作工艺和表演相对简单，适宜多人演出而加入的八音，推测加入时间可能最晚。

2009年，贵州广播电视台记者赴兴义采录八音坐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