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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不可说丨说鸡鸣,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拿云

动静原创撰文:孙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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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鸡鸣”这个话题,大家可能会想到从小就会背诵的“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这首诗就是明代才子唐寅唐伯虎的《画鸡》。唐寅《画鸡》诗云: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

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虽然这首诗大家从小就会背诵,但这首诗的深层含义可能大家并没有太多关注。

啥,这首诗还有“深层含义”?

图片来源:网络

唐寅是著名的文人画家,他这首《画鸡》是一首题画诗,而且应该就是题写在他自己的画作上的。画面上的主角应该是一只头顶鲜红冠子的大白公鸡,正在喔喔啼叫。然而,大公鸡是每天都会鸣叫的,这是常识,因此这“平生不敢轻言语”的诗句还是在写天天都鸣叫的大公鸡吗?显然,这样的写法其实是唐寅在表达自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抱负与志向!

再者,为什么唐寅所画的偏偏是一只“满身雪白”的白公鸡呢?红冠子,白羽毛……仅仅是因为画面颜色搭配的需要吗?其实这“满身雪白”就是“白身”,而“白身人”是指无功名无官职的士人。唐寅曾考中应天府乡试第一,被称为“唐解元”,但是,后来因卷入科场舞弊案被褫夺“功名”,且被终生禁止再参加科举考试——这样的背景下,画上一只雪白的雄鸡,再题上这样一首“不平则鸣”的歌诗,体现的正是唐伯虎的傲气与不屈服的精神。

还有,诗歌的结语“一叫千门万户开”一句,看起来字面上的意思是说公鸡叫了,天明了,家家户户都把大门打开,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但“千门万户”一语除了我们理解的平常意义上指“家家户户、众多的人家”之外,还是一个专有名词。“千门万户”出自《史记·孝武本纪》:“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意思是说,汉武帝的建章宫内设置千门万户,规模巨大,气势宏伟。所以,这“千门万户”是古代的“成语”,专指皇宫、朝堂、朝廷。在这个意义上讲,唐寅“一叫千门万户开”或许是语义双关的,也表达了有朝一日仍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雄心与向往。

图片来源:新华社

而以“千门万户”来写“鸡鸣”,也是有明确源头的。汉乐府《鸡鸣歌》诗曰:

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

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

千门万户递鱼钥,宫中城上飞乌鹊。

诗歌的大致意思是,东方破晓,星光闪耀,汝南的晨鸡登上高台啼叫。鸡鸣过后,漏刻已尽,月亮隐没,星星稀落,天光大亮,戒严的设施陈列齐整。众多的宫门用鱼形的钥匙打开,宫中、城墙上乌鹊翩翩飞舞。值得注意的是,这汉乐府《鸡鸣歌》里的“千门万户递鱼钥”所表达的意思,与唐寅《画鸡》诗句“一叫千门万户开”是完全一致的。

讲到这里,大家一定会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大认识唐寅的这首《画鸡》诗了呢。

其实,“鸡鸣”这个文学主题,古代文人写来,大都是要“言志”的。比如宋代王安石这首著名的《登飞来峰》:“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显然,王安石这也不是要写“飞来峰”,也不是要写“千寻塔”,甚至“鸡鸣见日升”也只不过是“闻说”,听说而已。王安石要表达的是“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无比的政治自信、坚定从容、豪迈气概与大无畏精神。

再比如唐代崔道融的这首《鸡》:

买得晨鸡共鸡语,常时不用等闲鸣。

深山月黑风雨夜,欲近晓天啼一声。

崔道融生活的时代,宦官专权、藩镇混战、动荡不安,因此这“深山月黑风雨夜”便投射着社会现实,而“欲近晓天啼一声”言外之意是祈盼“一鸣惊人”的有为君王达成天下大治、国泰民安。

而浪漫的诗仙李白写到了“天鸡”,见于其《梦游天姥吟留别》:“……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既然李白是说“空中闻天鸡”,则也是写鸡鸣了,是说天鸡鸣叫,海上日出。同样表达这一内容,日出扶桑,天鸡报晓,后来唐代施肩吾有首《海边远望》诗曰:

扶桑枝边红皎皎,天鸡一声四溟晓。

偶看仙女上青天,鸾鹤无多采云少。

施肩吾这首诗也是仙气飘飘的,虽然诗里说神鸟仙鹤不多,也没有彩云缭绕,但他居然看见仙女了,还是飞天仙女!

而以施肩吾这首诗理解,“天鸡”的地位自然要比“鸾鹤”高许多,也就是说,那备受喜爱的“仙鹤”其实根本达不到“天鸡”的档次。这样的信仰,居然来自古人的星象崇拜。《星经》有“天鸡二星”的记载,《晋书·天文志》认为“天鸡,主候时”。如此说来,天鸡这般崇高神圣,那自然是不会随便乱叫的,仅只鸣叫“一声”天就亮了。

而关于“天鸡”,还有个神异故事。南北朝时南朝梁代任昉《述异记》载曰:“东南有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此木,天鸡则鸣,天下鸡皆随之鸣。”这倒是合理解释了“雄鸡一声天下白”的现象,但这个神话认为是先由日出的光芒照射“桃都枝”唤醒了天鸡,天鸡才开始鸣叫的——这一定是个假天鸡吧——真天鸡是鸣叫一声就可以把太阳唤出来的,是先有天鸡叫,再有“日初出”,也即“雄鸡一声天下白”!

“雄鸡一声天下白”一语,以及大家都很喜欢的“少年心事当拿云”,皆出自唐代李贺《致酒行》: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诗歌的大意是,我漂泊落魄,唯有借酒消愁,主人持酒相祝,祝愿身体康健。想那汉武帝时的主父偃在帝都长安,资用困乏滞留京飘,家人思念他而折断了门前杨柳。我还听说太宗皇帝时,马周客居新丰也是长时间无人赏识,被冷落了很久。但他们都凭借奏章、上书,向皇帝进言献策而博得了重用,被招致皇帝身边,大受信任,施展才华。而此时此际,我李贺心失神迷,招魂不得,但我深信,雄鸡一声鸣叫,天下必然大亮,转机就在眼前。年轻人自当胸怀凌云壮志,谁会怜惜你困顿独处、唉声叹气呢。

图片来源:中国旅游报

李贺怀才不遇,但不甘沉沦,歌诗照样高亢嘹亮,《致酒行》这样的祝酒歌,正是青春的宣言和战歌。而这李贺的“拿云”之说,如此形象生动,志向高远,正类似李白“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情怀豪迈。

伟人毛泽东化用李贺“雄鸡一声天下白”之语,成“一唱雄鸡天下白”的自豪、欢庆表达。毛泽东《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词曰:

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词有《小序》云:“一九五零年国庆观剧,柳亚子先生即席赋《浣溪沙》,因步其韵奉和。”新中国成立一周年之际,作为中国共产党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的核心,毛泽东自然追今抚昔,感慨万千!从上片“人民五亿不团圆”的“长夜难明”,到下片“万方乐奏”欢欣鼓舞的“天下白”,词作高度凝练概括了中国人民历经苦难终于迎来伟大胜利的光辉历程——“一唱雄鸡天下白”,“天亮了,解放了”,天是明朗的天,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远远超越李白、李贺、王安石、唐寅等等古代文人的个人情志抒发,毛泽东“一唱雄鸡天下白”唱的是人民的心声,是人民的欢歌,是时代和历史的华美乐章。这样的“鸡鸣”,才真的是天鸡一鸣,声动天下!

编辑

刘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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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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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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