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夏”,安义镇总兵(兴义府最高军事长官)蒋宗汉创修的花江铁索桥,“首次”建成。最高行政长官兴义知府石廷栋题“万缘桥”,以示祝贺。为什么要说“首次”?赘述一下,蒋宗汉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五月开始在贞丰的花江上修建石桥,次年四月,当桥面即将合拢时,被冲坍塌。蒋宗汉便改建铁索桥,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夏竣工,各界官员纷纷题字祝贺。好景不长,当年桥便毁。蒋宗汉再修,光绪二十七年(1901)夏四月才最终完成。我们前文已经交待过这个背景。此文重点是,蒋宗汉明明修的是花江桥,石廷栋为什么称之为“万缘桥”呢?
“万缘桥”石刻
“万缘”是指一切因缘,唐代诗人白居易使用这个词的频率最高,如“从此万缘都摆落”,“万缘皆已消”,“万缘都若遗”,“万缘成一空”,“消尽千万缘”,“万缘徒纷纷”等,至少在他的六首作品中,使用了“万缘”。白居易自称香山居士,信奉佛教,无可厚非。问题来了,难道石廷栋也信佛?但从其勇猛好战的履历看,感觉不像,且“一切因缘”用在花江桥,意思不通。如果把“万”和“缘”分别解释,“万”为多,“缘”为“化缘”,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多方筹款,意思就清楚了。花江铁索桥摩崖石刻群中,的确就有大量关于募款功德的实证。
“光绪二十六年庚子(1900)夏月”,石廷栋撰写了一篇“修建花江铁索桥记”,文后附有两笔捐款记录。大的一笔,来自蒋宗汉的白银两万两。时头衔为“钦赐双眼花翎,赏穿黄马褂,头品顶戴,署理提督军门,安义总镇,图桑阿巴图鲁,世袭云骑尉”。第二笔出自石廷栋本人的五百两。记录头衔为“钦赐花翎,三品衔在任,补用道,边防营务处,特授兴义府正堂”。诚然,单眼的花翎(孔雀毛)比不上双眼的,即便如此,头品和三品的捐助金额悬殊如此之大,仍然是有原因的。石廷栋只是一个正厅级的知府,捐助的是养廉银(防止官吏贪污发的薪水)。而蒋宗汉不仅是副部级的军区司令,更重要的是,他还担任了云南腾冲进出口贸易公司-福春恒的大股东,捐的是商号利润。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二人首捐。
镌刻于“辛丑清和月(1901年农历四月)”的“重修铁索桥功德碑记”载,蒋宗汉“又乐成银四千余两”,石廷栋“又助功德银一百两”。这块石刻还记录了其他一些主要参与修桥官员的捐款,比如负责铁链制造的水城营,其军区司令汪文钰和后补清军府(以军统政)一把手袁廷桢,两人合捐一千两。比如采买米煤负责后勤的募役汛千总顾寅基,分管石工的定头营汛把总刘凤翔等也有少量捐助。此外,还有广商、同济等一些商号,也有捐助。
“重修铁索桥功德碑记”石刻
蒋宗汉 石廷栋捐款石刻拓片
额题“永垂不朽”的“计开建修花江铁索桥功德”碑上,捐款名单的官员级别较高。贵州省税务总局拨款两千两,准备从兴义府履新铜仁府的石廷栋再捐一百两,算起来这是其第三次捐助了。此外,普安陈鸣惠、安南(晴隆)杨宗瀛、兴义李学源、册亨马锡寿、新城(兴仁)李秉恭五个县的一把手,捐款四十到几两不等。兴义府儒学(教育局长)熊济熙、兴义府经厅(秘书长)余培钊各捐十两。贞丰百层、兴义黄草坝、安龙坡脚、兴仁新城、普安青山等厘金税务系统的官员,捐银三十两到几两不等。引人注目的是最末尾一位,时任云南候补道的刘官礼,仅捐八两,和其兴义首富的身份明显不符。军队系统方面,均是管带等营级以上军官,捐款金额平均三十两左右。
额题“永垂不朽”的“计开建修花江铁锁桥功德”碑
功德碑中,有两块属于低级别的哨官、外司、千戎、把戎等武官。一块额题“乐善”,主要记录驻扎府城安龙的镇标中营、驻扎兴义的镇标左营和驻扎兴仁的镇标右营。另外还记录有永安协、安南营、册亨营和长坝营的一些低级别武官。另一块碑的碑首完全残损,但能看出记录的主要是普安营和水城营,其中获“利勇巴图鲁”称号的吴永超捐助四十两,金额最多,只是因碑残,不知其职。其他基本均捐助几两不等。另外,这块碑还单独罗列有五个安顺人捐款,其中贺必俊以五十两居首。
额题“乐善”功德碑
功德碑中,有两块记录的是地方大户、士农工商等各界人士。大小相当,形制相似,均是圆首。其中一块额题“福缘”,清楚记录是“普安、新城”两地“捐助功德芳名”碑,共计罗列一百三十余人捐助,还有花江两岸一些以村寨名义的捐助,金额虽不大,但面面俱到。另一块额题仅剩“善”字,猜测可能还是“乐善”碑,罗列有一百六十余人。捐款名单中,吕阁书、吕阁卿、吕声南系兴义黄草坝的吕姓大户,蒋金奎是兴义木贾蒋家大户,刘朝云、刘朝治兄弟,是在兴义南盘江畔和广西游勇打过硬仗的。另外,景方品系府城安龙景家巷的景氏大户,因此猜测这块碑罗列的捐款者,主要集中在兴义县和府城安龙两地。另外碑文最后,还附有贞丰定头城和贵阳的几位捐款人。
功德碑中,有一块主要记录册亨和望谟的捐款名单,能感觉明显与其他碑不同。这块碑的碑首残损,但通过其上罗列出大量布依族特有的基层行政单位-“亭”,如驮止亭、罗强亭、长雹亭、乐康亭、石屯亭、王母亭、岜赖亭、岜马亭、墰怀亭、喜林亭等,可知属今天的望谟和江对岸的广西北部地区。碑中部镌刻“册亨属”三字,尽管这部分没有使用“亭”的地名,但名单上的黄姓、罗姓、岑姓、贺姓等,均是册亨的布依族大姓。花江铁锁桥的这些功德碑,不仅记录了前人的功德,更是对贵州西南部清晚期的军队建制、行政区划以及历史人文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功德碑拓片,主要记录册亨和望谟的捐款名单
最近,黔西南州博物馆正在举办“康养胜地、人文兴义-贞丰花江铁索桥摩崖石刻拓片展”,对这些摩崖石刻的照片、拓片和历史内涵进行了集中展示。相信大家看完展览后,对兴义知府石廷栋为什么要在花江题一个“万缘桥”,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