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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不可说丨寒露物候美,鸿雁来宾,雀鸟化蛤,菊有黄花

动静原创撰文:孙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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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原创

寒露节气刚刚过去,这几日贵州天气大变,气温从三十摄氏度左右断崖式下降到十多度,还有那“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时时觉得冷飕飕的,简直颇有些“冬天感”了。

古诗里明确写到寒露节,北宋释文准《偈十二首·其二》诗云:

八月九月天,白露寒露节。

门外在处山,秋风落黄叶。

这里的“在处山”,就是到处、处处都是山的意思。诗里接连又说“秋风落黄叶”,于是,这诗意景象也就是“山山黄叶飞”了,自有其秋色动人处。

情况如同白露节气,写“寒露”诗词挺多的,而专写寒露节、明确写寒露节的古诗少之又少,但以寒露节气之物候入诗的反倒并不少,有些还写得相当精彩。看来,文心敏锐,对于节气物候的感知自能引发文人士子的雅思深情。而据《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寒露三候为“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花)”。这大致的意思是说,寒露节气里,鸿雁翩翩南飞;雀鸟纷纷进入水中,变成了蛤蜊(其实应该是指大量候鸟迁徙后,当地明显感觉到“雀鸟”少了许多,又加上古人此时往往可以看到“大水”边突然出现很多蛤蜊类的水产,且联想到这贝壳的条纹及颜色与雀鸟相近似,所以便以为这些“蛤”都是雀鸟变化成的);而此时山野菊花绽放,铺天盖地,黄花分外香,金黄灿灿笑秋风。果真,如此美好而又神奇的标志性物候,自堪入诗入词、含英咀华、吟咏不已啊。

首先说说寒露一候“鸿雁来宾”,为什么大雁飞来却被称为“宾”呢?古代这些物候说法,其观测记录是以中原地区也即大致以黄河中下游范围为核心区域的,寒露时节,大雁南飞到达此地,但古人也知道往往随着天气转寒,鸿雁还会继续向南迁徙(古人大致认为最南不会过衡阳)。故而,鸿雁相对于黄河中下游这一区域而言,从情形上看恰如同前来做客的嘉宾。北宋邵雍《再和王不疑少卿见赠》诗曰:

乍凉天气好,何处不堪游?

鸿雁来宾日,鹰鹯得志秋。

忘形终夕乐,失脚一生休。

多少江湖上,舟船未到头!

诗里赫然就有“鸿雁来宾日”一句,我们虽不能凭此断定这首诗就是在寒露节当天所写,但肯定全诗所写正应是寒露时节景象。而从全诗看,说理说教重于物色抒情,诗旨中心意在告诫。虽写秋凉堪游,如话家常,且还有自比鸿雁的意思,但此时此际,鹰鹯之类的猛禽正在搏击鸟雀,更是“得志”。接着又说,得意忘形必将招致祸端,甚至误毁一生。不相信的话,你看你看,江湖凶险,风急浪高,有多少船儿都倾覆水底,未能抵达码头!

邵雍这个人是擅长居安思危的,更往积极、正面评价说就是安分守己、安贫乐道。邵雍还有首《依韵和王不疑少卿见赠》诗曰:

不把忧愁累物华,光阴过眼疾如车。

以平为荣忝知分,待足求安恐未涯。

食罢有时寻蕙圃,睡馀无事访僧家。

天津风月胜他处,长是思君共煮茶。

这真是“以平为荣”“待足求安”,衣食无忧,风月无边。邵雍可以算是“安乐大师”人物了,他所留给我们的还有一个著名的成语“安乐窝”。邵雍《安乐窝中四长吟》诗云:“安乐窝中快活人,闲来四物幸相亲:一编诗逸收花月,一部书严惊鬼神,一炷香清冲宇泰,一樽酒美湛天真。太平自庆何多也,唯愿君王寿万春。”仔细品味一下,这邵雍的世界里,诗、书、香、花、酒、茶,样样闲雅,氤氲温馨,如此这般天地,也真是太安逸了。

接下来我们看看古人的寒露二候,雀鸟化为蛤。拿当今的科学验证考察,古人的“化生”观念荒诞不经,简直让人笑不活了。比如我打小就听老人们讲,涝灾年,蝗虫蚂蚱下籽(产卵)化生出鱼儿,河沟汊汊里到处都是小鱼儿;旱灾年,鱼籽化生出来的都是蝗虫蚂蚱,蝗虫蚂蚱也会成灾。再比如还有著名的盘古化生,逐日的夸父之“杖”化为“邓林”,女娲抟泥、甩泥巴造人,填海的女娃化生为精卫鸟等等,但这些神话传说流传千载,其实自有其道理、意义和价值在。

说回到“雀鸟化为蛤”,这也是可歌咏入诗的。敦煌文献《咏廿四气诗·寒露九月节》诗曰: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

千家风扫叶,万里雁随阳。

化蛤悲群鸟,收田畏早霜。

因知松柏志,冬夏色苍苍。

诗里有“化蛤悲群鸟”之说,群鸟化身为蛤,挺浪漫的啊,想想都觉得可可爱爱,那又何悲之有呢?而再往下看,最后两句诗还歌颂了松柏志向坚强,不畏风霜,莽莽苍苍。这最后两句其实是作为对比,诗意上是更加突出地表明,这“群鸟”是如此意气不坚定,天气稍感寒冷就赶紧“化蛤”了,远不如常绿的松柏,正可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雀入水为蛤,乃更混泥沙。”“秋风将化蛤,尔尚乐浮生。”古人对于雀鸟化为蛤是满怀悲悯的,认为这属于无奈之举,且沿着古人思路去揣摩,雀鸟化为蛤居然还是单向车道、单程票,化蛤之后,便是可悲可叹的“余生”了。清代周之琦《齐天乐·寒雀》词曰:

故枝惊说平林尽,霜天几回漂泊。画舫烟迷,朱桥日暮,多少荒凉村落。空仓去却,叹廷尉门前,哭饥谁托。化蛤余生,水云何处梦难著。

枋榆重问旧约。燕泥凋粉壁,一样萧索。废垒闲寻,疏梅乍放,且喜幽香堪啅。雕檐半角,更休忆华堂,那时行乐。翠羽清啼,近来风信恶。

“秋菊有黄花,万古长如此。”这寒露三候“菊有黄华(花)”其实早已成为秋天的美好象征。现在我们看个菊展,形形色色,光华灿烂,总是让人目不暇接,各色菊花俱全。但对于古人来说,“黄花宜泛酒”“明日黄花蝶也愁”“人比黄花瘦”“菊有黄花惊岁晚”,“黄花”就是最直接的菊花的指称;不是黄色的菊花其实简直不正宗。唐代李端《送司空文明归江上旧居》诗云:

野菊有黄花,送君千里还。

鸿来燕又去,离别惜容颜。

流水通归梦,行云失故关。

江风正摇落,宋玉莫登山。

这是一首深情的赠别诗,流水行云送君归,秋风摇落宋玉悲。景情交融意绵绵,这首诗的前四句里,还形成了“菊有黄花”+“鸿(雁)来”的寒露物候组合。

与李端此诗颇相类似,孟郊也有首赠别诗写到了“寒露新雁飞”,这实则就是寒露节气之“鸿雁来宾”物候的诗化表达,且孟郊所留赠的三位著名诗人韩愈、李翱和张籍也算得上是我们的“老朋友”了。唐代孟郊《与韩愈李翱张籍话别》诗曰:

朱弦奏离别,华灯少光辉。

物色岂有异,人心顾将违。

客程殊未已,岁华忽已微。

秋桐故叶下,寒露新雁飞。

远游起重恨,送人念先归。

夜集类羁鸟,晨光失相依。

马迹绕川水,雁书还闺闱。

常恐亲朋阻,独行知虑非。

比敦煌文献《咏廿四气诗·寒露九月节》大约早三百年,南北朝时南朝梁代沈约就已经集齐了“鸿来”+“雀化”+“菊有黄华”此寒露三候。沈约《梁明堂登歌五首·其四·歌白帝辞》诗曰:

神在秋方,帝居西皓。

允兹金德,裁成万宝。

鸿来雀化,参见火斜。

幕无玄鸟,菊有黄华。

载列笙磬,式陈彝俎。

灵罔常怀,惟德是与。

据《汉书·郊祀志》等典籍记载,西方帝为少皞,主管秋,金德,色白,秋神为蓐收。沈约此诗,是为当时国家祭祀大典所撰写组诗中的一首,所反映的正是祭祀“秋方”之“白帝”的内容,且还用来在典礼上歌舞表演、吟唱娱神。而该诗除了典雅庄重、虔敬有加之外,“灵罔常怀,惟德是与”之全诗的归结还尤其可贵,突出强调了“惠”与“德”之重要性。其实,该诗最后两句“灵罔常怀,惟德是与”暗用了《尚书》中的典故,此“常怀”“惟德”典出《尚书·蔡仲之命》:“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沈约如此着笔,其实是在讽谏规劝天子施行仁政,具有积极意义,满满都是为民情怀。

图为AI作图 动静app所发

鸿雁来宾,雀鸟化蛤,菊有黄花,寒露物候美,诗词情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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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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