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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文化老人丨屯堡地戏非傩戏论 ——《桑榆非晚献余晖》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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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让世俗流行的空话、套话去耗费诸君的宝贵时光,不如留白让诸君斧正。无师友、领导、同仁及后学、拙荆之教诲、鞭策、帮扶、支助,绝无有野老理想人格之实现,为学方略之渐成,经师人师之进步。文章千古事,成败任君评。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谭佛佑

屯堡地戏非傩戏论

安顺、平坝这个被誉为“黔之腹、滇之喉”的黔中战略要地,广袤数百里,沃野千万顷,堪称黔中“福地”。在这里,从明初以来,居住者数十万皆有别于黔省其他民族的人群,经历了600来年的沧桑岁月,他们被称之为“屯堡人”。

屯堡人积累建构的“屯堡文化”诸多“品牌”中,最具屯堡特色,系屯堡人所独创,唯平坝、安顺及周边县、市之屯堡所独有的,当推“屯堡地戏”。早在明代,屯堡中的军屯将士,平日屯田劳作之余,必须要进行军事操练。在逢年过节或金秋喜庆丰收之时,他们便会进行各种文娱活动。久经征战对历史上军事故事尤为谙熟的屯堡留戍将士,同样会自编自演历史上的各种军事斗争演武的故事。他们装扮成历史上的各类军事人物,戴者他们独自创的人物形象的面具,手执刀、枪、剑、戟等武器,伴者以助军威的咚咚战鼓,演武打斗,奔腾跳跃,唱和舞蹈。年节的演出,以增节日的欢乐喜庆;金秋谷米飘香时的表演,祝福来年五谷丰登。总之,都是给屯堡人自身以娱乐欢欣的文化享受,丰富屯堡人自身的精神文化生活。

屯堡人表演“屯堡地戏”的故事内容,多取于雅俗共赏、在民间或军队中广为流传的历史演义小说。诸如《东周列国志》《封神演义》《两汉演义》《三国演义》《隋唐演义》《薛仁贵征东》《北宋杨家将》《精忠岳传》,等等数10种。“屯堡地戏”在屯堡地区的表演活动,从明初至今,历时已600来年,从未间断,且日益勃兴发展。演武的故事内容日益广泛丰富,唱舞打斗的艺术品位也逐步提高,脸子——面具的形象雕刻工艺也更加艺术完美。由此可以断言,平坝、安顺及周边县、市,凡有屯堡人聚居的屯堡者,大多有“屯堡地戏”。

关于“地戏”之名,始见于清道光《安平县志》所载:“元霄遍张鼓乐、灯火爆竹,扮演故事有:龙灯、狮子灯、花灯、地戏之乐。”“屯堡地戏”因其表演时,无需专门舞台,或早年军事操练演武的校场,或屯堡村寨中公众活动的场坝,或田边地头的一丘草坪,亦或大富人家宽敞的院落,皆可因地制宜,随地而演,故得其名。官方志书也予以认可并正其名。

有的旧志或民间,又将其称之为“跳神”。其实,就“地戏”所表演故事中的人物形象,多是历史上有名有姓的真实人物,或为演义小说中描绘的历史上实有其人的艺术形象。其中,很多都是长期为民众所崇敬的英雄人物形象,并逐渐为中华大地广大民众所神化,普遍被尊崇的“神”的偶像。如关羽被尊为“关圣帝君”,岳飞为“武穆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地戏”的表演也不例外,就其实质而论,“地戏”扮演的人物形象,根本没有“鬼神”的丝毫体征和近乎宗教迷信的意味。此点,前人早有述评,如《续修安顺府志》记载:“黔中民众,多来自外省。当草莽开辟之后,人民多习于安逸,积之既久,武事渐废,太平岂能长保?识者忧之,于是乃有跳神戏之举,借以演习武事,不使生疏,含有寓兵于农之深意。迄今安顺境内,盛行不衰。”此说当为的论,似可深信不疑。

但是有年来,诸多“权威著述”,将“屯堡地戏”归之于“傩戏”的一种,或干脆说“是一种保留在民间的传统傩戏”,或曰:“源之于明代卫所的‘军傩’。”以上诸说,予甚疑之,且百思不得其解。故广泛披览古今图籍,均未得其佐证。倒是收获良多释予之疑、辩诸上说之谬的有力证据。为“屯堡地戏”再次“正名”,尤为必要。

要辩证上述诸说之谬,关健以先释清“傩”义。“傩”的本义,东汉许慎《说文解字》释曰:“行有节也”。清段玉裁注曰:“《诗·卫风·竹竿》曰:‘佩玉之傩’。《传》曰:行有节度,按此字之本义也。其驱疫,字本作‘难’,自假‘傩’为‘驱疫’字,而‘傩’之本义废矣。”故《正韵》释“傩”曰:“驱疫也”,是谓。

两三千年前的商、周时期,“尊神事鬼”“敬鬼神”“尚巫术”是一种从国家上层统治者到民间普通平民百姓,都得奉行的社会活动。这种由政府任命的“巫”,装神逐鬼驱疫类于宗教迷信的活动,国家政府视为一种固定的“礼仪”,并称之为“傩”,规定要定期按时令举行。这些民间的巫傩演舞不断发展,广为流传,进而成为今人所谓的“傩戏”。朱熹在《论语集注》中解释孔子的话,说得最为明确,“傩虽古礼,而近于戏。”傩戏的发展扩散,渐之遍及各地。南方尤尚巫信鬼,故傩戏亦尤为盛行,荆楚、湖广、川黔亦广为流传。在黔省,现今铜仁地区的德江,其傩戏的发展,最为典型完整。

“屯堡地戏”则不然,其表演的内容全部都是军事故事,也就是说都是“武戏”。因此,现今学术界也就有了“屯堡地戏”源于明代卫所“军傩”的“一般认为”。但又承认,黔省自明以来的古今史志图籍,均无有关“军傩”的确载。结果仅以南宋淳熙中,任广西桂林通判的周去非所撰《岭外代答》卷七中的一段记载为证。其言曰:“桂林傩,自承平时,名闻京师,曰静江诸军傩。而所在街巷村落,又自有百姓傩。严身之器甚怖,进退言语,咸有可观。”周去非之逐疫的巫傩活动,似可讨论商榷。

周说“桂林傩”在“名闻京师”后,被称“静江诸军傩”。如释“静江军”为南宋时所置的屯军戍守地区的名称,有关地名辞书或“地理志”书,均言类为“县”制,与明代黔省所置的卫所相类。《宋史·地理志》载:静江军,治在桂林。元代改“静江路”。南宋静江军周边还设置其它一些“军”,如在桂林稍北面就有桂阳军。据此,周“说”可释为:“桂林地区的巫傩活动,在发展名闻京师后,又称之为静江军和周边诸军地区的巫傩。如果照此诠释,南宋时广西桂林地区军队士卒的巫傩活动——“军傩”这一概念,也就不复存在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如果认为广西桂林地区的“军傩”确实传入黔中腹地的屯堡地区,“屯堡地戏”确源于是。试问,为何在出省垣贵阳以东稍偏南,地临湘、桂更近的明代所置的屯军卫所,诸如龙里卫、新添卫(今贵定)、兴隆卫(今黄平)、偏桥卫(今施秉)、都匀卫、平越卫(今福泉)、清平卫(今凯里炉山)、五开卫(今黎平)、铜鼓卫(今锦屏)等地,同样建置了许多屯堡。从明初至今,均没有出现过“地戏”,而唯独只有出省垣贵阳以西的威清卫(今清镇)、平坝卫、普定卫(今安顺)、安庄卫(今镇宁)及其边沿、黔中腹地的屯堡才有呢?这正好说明,南宋时广西桂林地区的所谓“军傩”,根本就没有传入黔省,更不可能影响黔中腹地的“屯堡地戏”。

综上所述,不难发现,黔中腹地平坝、安顺及其周边县、市的屯堡人所独创的“屯堡地戏“,从明代产生至今,历时已600余年。不论从起源发展、表演形式、装扮面具、演唱内容、舞姿动作,与古傩仪式抑或流传至今的典型傩戏,根本没有丝毫渊源关系,更无点滴相似之处。说具体一点,“屯堡地戏”有哪一堂所表演的故事内容是装神扮巫、驱鬼逐疫的活动?有哪一副脸子——面具,其扮演代表的人物形象与“方相狂夫”或“十二神”,乃至现今德江傩戏中“土老师”即端公巫师所扮装的“傩面”——面具有所相像?特别是德江傩戏中,如“唐氏太婆”“金角将军”“九洲和尚”“十洲道士”“李龙神王”“灵官菩萨”等。“二十四戏神”的脸谱傩面,更是无法与之相比较,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文化内涵的外部表现形式。“屯堡地戏”连“文戏”都不跳不演,更何况是装神弄鬼充满宗教迷信色彩的“鬼神”之戏!可以断言,“屯堡地戏”决非“传统傩戏”,更非“傩戏之一种”。其脸子——面具,也绝不可称之为“傩面”。

“屯堡地戏”是黔中腹地屯堡人自身所独创,是屯堡文化各种表现形式中最具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它最为屯堡历史文化的特色,最为独特的屯堡文化的精华,也是屯堡文化中最有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屯堡人所独有的最宝贵的文化财富。它,只能称之为“屯堡地戏”!

谭佛佑,号安平野叟,1938年生,贵州平坝人,贵州师范学院(原贵州教育学院)教授,省内知名学者。现任贵州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教育家协会常务理事兼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长期从事教学工作,潜心研习教育理论、中国文化思想史、中国哲学史、贵州历史文化教育等课题,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若干篇。在数十种学术刊物发表《论黔中王门与明代贵州的书院》《贵州石门坎教会苗民教育述评》等学术论文近百篇。主编有《中国教育思想通史》先秦卷、《中国教育史》《中国教育管理制度史》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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