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写字楼,林夏的工位上还亮着一盏台灯。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手边是半杯冷掉的咖啡。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她下意识抓起手机,却在看到“陈默”两个字时瞳孔微颤。
“老地方见?给你带了胃药!”这句话像把钥匙,轻轻转开了记忆的闸门。十多年前的高中教室,那个总爱在晚自习偷吃辣条的少年,也是这样把胃药推到她面前。当时她刚做完阑尾炎手术,少年叼着冰棍说:“胃疼还逞强,当自己是比巴卜超人?”
此刻坐在24小时便利店的落地窗前,林夏望着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的男孩。十余年的时光在他们之间流淌,却始终冲不破那层透明的茧。
“阿姨又催你相亲了?”陈默把温热的关东煮推过来,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了千百次。林夏低头咬住一口肉丸,丸子里爆出的热汤温度从舌尖蔓延到眼眶。她知道陈默说的“又”——上周三他替她挡掉追求者,上个月帮她修好被暴雨淋湿的笔记本电脑,去年陪她熬过爷爷病危的夜晚。
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倒映出两个交叠的身影。林夏忽然想起大学报到那天,她拖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穿着白衬衣的陈默从迎新帐篷钻出来挥手时,漏过叶隙的光斑正巧跌进他扬起的袖管。那些跳动的金色微光顺着小臂滚落,在他扣着冰镇可乐的指间凝成琥珀。林夏眯起眼睛,看见细尘在光束里跳华尔兹,陈默整个人浸在流淌的液态阳光中,连发梢都缀着光粒子。那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命运真的可以被人为修正——就像她偷偷改掉志愿表上第二个选项。于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你记不记得大二那次社团旅行?”陈默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咖啡杯沿,“你在山顶非说看见流星,结果是我们社长烟头的火星。”
林夏笑着呛咳起来,热汤溅在米色风衣上。陈默自然地掏出方巾擦拭,指节蹭过她微凉的腕骨。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十年前那个抱着热水袋蜷缩在医务室的午后,会鬼使神差地谎称自己痛经——只有那个时候,少年才会手足无措地红着脸,笨拙地给她倒红糖水。
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合了十七次,晨光染白东方天际时,林夏望着玻璃上两人的倒影轻声说:“下周搬家记得叫我。”陈默正在给关东煮续汤的手顿了顿,汤汁在黎明前的寂静里发出细微的咕嘟声。
回家的计程车上,林夏打开手机相册。最新照片是上周团建拍的合影,陈默的手虚搭在她肩头,像十多年来每次合照时的姿势。她突然想起某个暴雨夜,陈默蹲在公寓楼下修她抛锚的电动车,雨伞斜斜罩着车座,他自己的衬衫早已湿透。那天她躲在窗帘后哭得浑身发抖,却始终没有勇气冲下去拥抱那个背影。
电梯数字跳到22层时,林夏收到陈默的语音:“老规矩,周六上午十点搬家。”背景音里隐约传来他现任女友的轻笑。她站在玄关的黑暗里,听着那句听了那么多年的“老规矩”,忽然想起十九岁生日那晚,陈默翻墙买来的草莓蛋糕在雨里化成一滩粉色的雪。
晨光漫进窗棂时,林夏给那盆养了七年的绿萝浇水。叶片上滚落的水珠折射出彩虹,就像大四毕业典礼那天,陈默学士帽穗子扫过她脸颊的弧度。她始终记得那天礼堂外的梧桐树影里,他笑着说“以后还当邻居”,而她的右手在口袋里攥皱了告白信。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跳出知乎那个古老的问题。林夏望着窗台上十余年如一日的绿意,忽然明白有些种子不必开花。就像此刻晨光里舒展的藤蔓,安静地缠绕成岁月的形状。
便利店玻璃上的雾气终会消散,但总有人甘愿做永不融化的霜花。这世上最温柔的囚徒,或许就是那些把心跳藏在朋友称谓里的人——他们用那么多年青春浇灌一株不会结果的树,却在年轮里刻满无声的圆满。那些藏在朋友称谓里的心跳声,原是最悠长的告白。
后 记:
故事原型是我二十一年的闺蜜。昨夜她给暗恋对象的婚宴包红包时,突然笑说:“你看这烫金囍字,多像我们当年传的纸条……”
我想,这世上一定有很多人在用友情的方式爱着,因为怕打破这面墙等着的不是皆大欢喜,索性选择另一种陪伴。那么,就把爱藏在心底吧,以朋友之名,走往后余生。
作者/摄影:王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