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东时间6月27日晚间9点，位于亚特兰大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演播厅迎来81岁的民主党人、美国现总统拜登和78岁的共和党人、前总统特朗普的首场辩论对决。

没有握手，没有观众，未轮到发言只能“闭麦”——在时长90分钟的辩论中，拜登和特朗普一来一回，“跑题式”对答和个人攻讦充斥着整场辩论。两人围绕堕胎、移民、外交政策、通货膨胀等问题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冲突。此外，二人的对决也充斥着尖锐的个人色彩。拜登强调了特朗普的刑事定罪；特朗普则用拜登被定罪的儿子亨特作为回应。随后，拜登指责特朗普在妻子怀孕期间与色情明星丹尼尔斯发生性关系。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所长、副研究员张腾军认为，纵观整场辩论，拜登的表现不及预期。“无论从神态还是肢体语言来看，拜登显得较为疲惫和犹豫不决。特朗普一如既往地呈现出较强的攻击性，遣词造句延续一贯的夸张风格，并注重宣扬自己任内的政绩。”张腾军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分析道。

多家美媒分析认为，与特朗普相比，拜登的辩论表现并不让人满意。根据CNN的一项快速民意调查，67%的观众认为特朗普表现更好，33%的观众认为拜登表现更好。调查还显示，特朗普的表现比辩论前的预期略好。在此次辩论开始前，同一批受访者中有55%的人预计特朗普表现更好，45%的人认为拜登表现更好。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教授王浩向澎湃新闻分析称，“客观来讲，特朗普略胜一筹，但拜登的平稳表现可能会在选民群体中造成一种超预期印象，从而提振选情。因此，很难迅速得出哪一方能够明显占上风的结论，还需要观察后续民调走向。基于此，后续双方可能会进一步调整辩论策略，扬长避短，同时更为有效地对对方进行攻击以摆脱目前的胶着状态。”

拜登“感冒了”

从此次辩论的规则来看，台下缺乏观众以及分屏幕设置并不利于拜登展现其个人魅力，也无法破除外界对其年龄和精力的质疑。

现场画面显示，当特朗普神采飞扬，以略显夸张的神情和手势面对镜头发表政见时，分屏中的拜登总以“目瞪口呆”的神态示人。他时而低头，时而呆看屏幕，眼睛来回扫射并呈现游离的状态，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特朗普的讲话以及回击竞争对手上。

更致命的是，拜登的声音嘶哑，声调显得沉闷，特朗普一度表示“我真的不知道他在那句话的最后说了什么” 。辩论开始45分钟后，拜登竞选团队才想起如何补救这一局面，他们向现场记者透露，“总统感冒了”。

与此同时，拜登也没有对特朗普展开“猛烈攻击”，并不时出现口误和令人费解的表述。有媒体评论称，在长达90分钟的辩论中，拜登经常处于困境之中，并时常给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回答。他在回答一些对民主党有利的问题时显得十分吃力，他承诺美国人的未来将比特朗普时期更加繁荣、安全和自由，但是对于渴望听到更实质内容的观众来说，拜登的讲话连最有政治背景的人都很难听懂，更不用说普通观众了。

在回答关于经济相关的第一个问题时，拜登就出现了失误。在回应CNN主持人杰克·塔珀（Jake Tapper）的提问时，拜登似乎出现了思路中断的情况，话题一度从税收政策生硬地转到医疗保健政策。

在提到“COVID（新冠）”这个词时，拜登似乎注意到了时间即将结束，在些许卡顿后，以一句令人费解的话结束了回答：“看，我们终于打败了医疗保险（We finally beat Medicare）。”事后，特朗普竞选团队嘲讽性地在社交平台“真实社交”（Truth Social）转发了这段视频。

不仅如此，拜登在亲自签署的一项药品定价法案的具体数值上出现了口误。他表示，在这项政策下，没有老年人每年需要支付超过200美元的药费。实际上，这项法案将从2025年起将医疗保险中自付处方药费用的上限设定为2000美元，而非拜登所说的“200美元”。

在尤为关键的移民议题上，二人的火药味开始浓了起来。特朗普表示，“边境已经陷入混乱的局面”。拜登对此则针锋相对地指出，在特朗普任内，部分儿童在越过边境后不得不面临“与家人分离”的状况。“他担任总统时，曾把婴儿与母亲分开，关进笼子里，确保家庭分离。”拜登回击，“这不是正确的做法。”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拜登声音嘶哑，音域很小，“略显结巴”，这让特朗普找到了攻击的出口，“我真的不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我认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特朗普还一再指责拜登实施了“软弱”的边境政策，并称这种政策加剧了美国的犯罪情况。

在整场辩论中，拜登最有力的攻击性言论莫过于针对特朗普背负的多项刑事案件以及个人丑闻。有媒体报道称，拜登在辩论前便已经准备这些言论以攻击特朗普，从现场效果看，这些“俏皮话”也取得了一定效果。拜登在提到特朗普的多项诉讼时，揶揄特朗普为“骗子或重罪犯”，并时常用一种轻蔑的笑容驳斥特朗普，“这个舞台上唯一一个被定罪的重罪犯就是我现在看到的这个人。”

《纽约时报》此前披露称，拜登对这场辩论高度重视，并从20日起在戴维营一直与幕僚和竞选助手准备辩论的有关事宜。据三位熟悉总统辩论准备情况的人士透露，如果特朗普表现得比较冷静而不是愤怒，那么拜登的目标就是引出“真正的特朗普”。

张腾军表示，从辩论表现来看，拜登团队的策略并未奏效。“我们可以看到特朗普在不断试图激怒拜登，并采用一些夸张的词汇进行攻击。然而，拜登并未就这些言论进行有效反击，只能反复强调特朗普的言论都是‘谎言’。如果真的要指出拜登整场辩论的亮点，我认为在谈到个别政策或议题时，他能做到较为深入阐述见解，并试图呈现出一定的逻辑。”

“政客”特朗普：“吹嘘”政绩叠加回避战术

曾长期担任共和党政治顾问的迈克·墨菲（Mike Murphy）此前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旗下播客“Americast”采访时表示，在这次辩论中，特朗普必须证明自己并非很多美国人认为的“不讨人喜欢的疯子”。

与四年前相比，特朗普在这次辩论中罕见地展现出“冷静”的一面，并努力表现地像个“政客”。纵观特朗普的辩论表现，“回避”和“适度闭麦”成为他在此次辩论采取的策略。在拜登发言的大部分时候，他总瘪着嘴表现自己的“不以为然”，并时不时轻蔑地摇头以示反对。BBC评论称，特朗普的辩论表现总体上较为“自律且灵活”，并避免了2020年首次总统辩论中“破坏和好斗的一面”，尽可能将矛头指向拜登的执政表现。

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时，特朗普对自己执政期间的经济状况以及防疫政策进行了一番夸赞，“一切都很好”。随后，特朗普将矛头指向了拜登的政绩，称拜登执政期间“我们变得像第三世界国家” ，“全世界都不再尊重我们的国家，他们不尊重我们的领导，他们不再尊重美国。”

在谈到移民问题时，特朗普加大了对拜登的攻击力度。特朗普坚称，他担任总统时美国拥有“历史上最安全的边境”。

“他决定开放我们的边境，向监狱里的人、精神病院里的人、恐怖分子开放我们的国家。目前，进入我们国家的恐怖分子数量最多，这些恐怖分子来自世界各地，不仅仅是南美洲，他们来自中东，来自世界各地。”特朗普说。

当话题转向堕胎合法化时，特朗普采取了回避战术，忽然将矛头指向所谓的“民主党极端主义”，称民主党人支持在婴儿出生之前采取堕胎手段，还声称终止“罗诉韦德案”对堕胎权的保护是“每个人希望的事情”。

这种回避战术还一直沿用到特朗普对“国会山骚乱”事件的回应。在这个问题上，特朗普并未直接回答主持人的提问，而是对任内的执政成就进行了一番“自夸”。

“让我来告诉你（2021年）1月6日的情况。”特朗普说，“1月6日，我们的边境很安全。几乎没有人通过。1月6日，我们实现了能源独立。1月6日，我们的税率是有史以来最低的，我们的监管是有史以来最低的。1月6日，我们在全世界都受到尊重，我们在全世界都受到尊重。他（拜登）来了，我们被嘲笑。我们就像一群愚蠢的人。”

在主持人塔珀的催促下，特朗普才“不情不愿”地回应。“好吧，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句话（编者注：采用暴力方式捍卫宪法），我说的是‘和平且爱国地’（捍卫宪法）。”特朗普说，随后调转矛头，抨击民主党人、前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

在拜登抨击特朗普是“重罪犯”并严厉批评他的刑事案件时，特朗普则用亨特的违法问题予以回应。在拜登指责特朗普在妻子怀孕期间与色情明星发生性关系后，特朗普显然感到非常愤怒，“我没有和色情明星发生性关系。”他还表示，拜登是“我们国家历史上最糟糕的总统”。

在王浩看来，特朗普的优点在于攻势很明确，在几个主要问题上抓住拜登的问题进行进攻，同时相较于前两次辩论又比较理性克制，或许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加分作用。“从议题看，特朗普方面尽管由于集中火力攻击拜登而显得对自身政策的阐释有些零散，但还是可以看出比较清晰的方向，包括全面收紧移民政策、减税、在堕胎问题上与最高法院裁决立场一致、在国内民主问题上对国会山骚乱事件中自己的表现进行辩护。”王浩分析道。

美国作家、律师吉尔·菲利波维奇（Jill Filipovic）对《卫报》分析称，就特朗普而言，他没说的话比说了的话更能说明问题。“他不愿或无法回答如何帮助家庭解决育儿问题，而育儿费用不仅拖累了家庭预算，也拖累了美国经济。他不愿或无法回答有关美国毒瘾危机的问题。也许最重要的是，他拒绝明确回答一个被问了三次的关于他是否会接受大选结果的问题，他只回答如果这样的选举是公平的就会接受，但又声称2020年的选举不公平。”

拜登失利，民主党着急

辩论开始前的民意调查显示，特朗普的支持率仍领先于拜登。《纽约时报》和锡耶纳学院（Siena College）联合开展的民意调查中，特朗普以48%的支持率领先拜登（44%）。这一领先优势也体现在昆尼皮亚克大学对登记选民的民意调查中，特朗普和拜登的支持率分别为49%和45%。

辩论结束后，选民甚至民主党内部对拜登的质疑声不绝于耳。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报道称，在辩论后，民主党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批评了拜登的表现。副总统哈里斯和竞选团队的其他成员正忙于应付民主党高层发来的短信，这些短信均将矛头指向拜登，并怀疑拜登是否仍将在之后的民主党代表大会上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

多名前白宫助手表示，哈里斯已经在负责善后工作。“他（拜登）带着感冒参加了辩论，并在关键时刻进入状态。”在辩论结束后，哈里斯首度发声，她承认辩论一开始进入了艰难的状态。

《金融时报》分析称，拜登的辩论表现再度引发了人们对其年龄和能力是否适合担任公职的担忧，民主党高层呼吁拜登放弃竞选连任。《福布斯》网站分析认为，拜登“糟糕”的辩论表现让部分民主党人提出让拜登退选的建议。在他们看来，拜登的年龄、习惯性失言以及低于特朗普的支持率，或无助于民主党在今年的大选中取得胜利。

一位民主党内部人士在辩论结束后表示，恐慌程度“比我所看到或想象的要高”。另一位民主党议员则表示，拜登的表现在白宫引发了广泛的恐慌。“今晚，许多众议院民主党人私下表示，拜登需要宣布他决定不再竞选连任。我们需要一位新的候选人。”这位议员说。

在众多民主党人中，哈里斯是最可能的替代者人选。不过，在哈里斯支持率低迷的情况下，民主党拿下大选的几率更低。此外，另一大热候补人选、加州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则在辩论后坚决否认替代拜登的可能性，誓言继续支持拜登的竞选活动。

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在文章中分析认为，若拜登在8月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宣布正式提名总统候选人之前退出竞选，民主党内部将不可避免地陷入“混战”，民主党内并不存在指定继任者的机制。此前拜登已拿下初选中的绝大多数代表票，期间未有其他竞争者与之抗衡，若拜登主动退选，很可能由最初承诺支持拜登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决定党内提名人选。

辩论结束后，拜登排除退出竞选的可能性。在离开演播厅后，他向亚特兰大的支持者表示：“让我们继续吧。”拜登竞选发言人劳伦·希特（Lauren Hitt）在27日表示，拜登不会退出竞选。

张腾军认为，在此次辩论中表现不佳的拜登应重点考虑调整竞选策略，目的是在下次辩论到来前消除外界乃至民主党内部对其能否胜任总统的质疑。“拜登接下来应尽可能多出席一些大型竞选聚会并发表演讲，通过这些方式，他才能证明自己的状态。”

特朗普忙“庆功”

另一边，特朗普的团队对结果感到“兴奋不已”。特朗普竞选团队在辩论结束前便宣布获胜，称特朗普“向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选民群体展示了历史上最伟大的辩论表现和胜利”，而拜登“充分表明了他为什么应该被解雇”。

多家美媒此前曾报道称，特朗普已确定其竞选搭档，且此人很可能会出现在辩论现场。因此，外界高度关注出现在亚特兰大的共和党人士。6月27日，多名共和党人现身亚特兰大的辩论现场，其中包括北达科他州州长道格·伯古姆（Doug Burgum）、佛罗里达州参议员马尔科·卢比奥（Marco Rubio）、俄亥俄州参议员詹姆斯·戴维·万斯（James David Vance）、纽约州众议员埃利斯·斯蒂芬尼克 (Elise Stefanik)、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蒂姆·斯科特（Tim Scott）以及前住房和城市发展部部长本·卡森（Ben Carson）。斯蒂芬尼克在社交平台X发布了众人的合影，并配文“我们正在参加辩论的路上！”

共和党人对特朗普的辩论表现大加赞赏。斯科特表示，特朗普“今晚大获全胜，就像在看《老板渡假去》（Weekend at Bernie's）一样”。伯古姆则赞扬特朗普的表现“令人难以置信”，将帮助他“进一步取得势头”。

有分析认为，鉴于下一次辩论要到9月才举行，因此27日辩论中出现的任何失误“很难被迅速消除或弥补”。BBC分析称，在这次辩论中，哪怕是一次失言或口误都可能加剧人们对两位候选人年龄的担忧，或将重塑本已激烈的总统竞选格局。

在张腾军看来，此次辩论产生的最大影响主要在于民意。在拜登表现不及预期的情况下，特朗普相对于拜登的领先优势或将持续。他表示，特朗普将在7月11日面临“封口费”案件的量刑听证会及宣判，拜登竞选团队可能期望特朗普的宣判将一定程度上扭转辩论所带来的不利影响。

“辩论结束后，目前的选情对拜登显然不利。当然，这种负面影响究竟会大到什么程度，可能还要看拜登竞选团队具体制定了什么补救措施以及‘封口费’案件的量刑结果。就大选来说，特朗普究竟会被判入狱还是罚款，两种结果的效应显然是不同的。”张腾军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