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国青年报》冰点特稿一篇题为《深山里的诗歌课:不功利,无期待》的报道展现了诗歌的魅力:在贵州黔西市重新镇龙塘小学六年级,孩子们写诗和摘苞谷一样日常。对孩子而言,诗意可以诞生在任何时刻。一次放学后,他们小心地绕过庄稼和烤烟苗,踩在嘎吱作响的松果和杉木叶上。他们嬉笑着,朝对方脸上吹蒲公英,往对方身上挂带刺的合欢叶子……
孩子们接触诗歌,源于某种机缘。2019年,公益组织“是光”与黔西市教育局合作,给当地的乡村教师提供诗歌课程和培训。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六年级语文老师龙正富填了申请表后,开启了一场美妙的、也带着点苦味的集体诗歌之旅。
现实中,恐怕很多人都不会把“诗歌”和“深山”联系在一起。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违和,乡村从来都不是诗歌的荒漠,相反,乡村和其附带的更为立体的喜怒哀乐,往往成为诗人进行艺术创作的“宝库”。在16岁于县广播站发表处女作之前,我也曾无数次在荒芜的野外“问心”,面对流淌着泥浆的犁铧和父母直不起的腰,构思着诗歌习作,思索着人生与命运。正因如此,我在读龙塘小学六年级孩子们的诗歌时,多了一份惺惺相惜。
每一个时代,都有诗歌的位置。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可能被诗歌“撞腰”。而更为奇妙的是,诗歌可以“打穿”时代的“隔膜”,找到让不同的人群“惺惺相惜”的方式。一如杜甫的愁苦和狂喜,在今人眼里依然清晰可感。
在我看来,孩子们的文字是稚嫩的,但他们已经是真正的诗人。他们品味痛苦,经历挫折,感受欢乐。他们,真的是在以诗歌记述人生的百态,甚至是在写“个史”。他们会写沉甸甸的诗,有关死亡、离别和思念。班里有39名学生没有父母陪伴,他们的父母或离异,或去世,或全部出去打工。有的孩子被自己的妈妈要求喊“阿姨”,只因为改嫁的新家庭不知道她有过孩子;有的孩子接连经历了爷爷和父亲的离去;有的孩子在自己的妈妈被继父家暴时,勇敢地报了警……
这样一个极少有人关切的群体,不仅自身逐步接受和享受了诗歌的润泽,从而变得更为坚强和成熟,还以他们独有的担当,激励了我们这些抹着眼泪读他们诗的“外人”。只有在此刻,我们才会忘却他们还只是孩子的事实,从心灵深处和他们共振、拥抱。换言之,诗歌,让我们彼此放下地域和人生经历的差异性,极力走近,共同取暖,勉力同行。
诗歌的力量,很大程度上体现于激发和凝聚人的情感共鸣。孩子们的诗歌做到了。他们的诗歌也许不那么亮丽,但是充满着人性的光辉,充满着走出泥沼的期待。他们并没有想过以诗歌改变命运,以诗歌扬名立万,但是他们坚持用诗歌表达爱,释放内心。
这种非功利的状态,是感动无数网友的核心力量。我们见多了那些功利的诗歌,见多了那些打着“先锋”“创新”旗号却呈现着种种蹩脚文字的诗歌,因而才会更加珍惜原生态的、透着大地和青草气息的诗歌。而我们相信,对这些孩子来说,未来的日子里,哪怕是在平庸的生活里也会留住诗歌,让“为自己写诗”成为一种可贵的习惯。
我觉得,这就是“深山里的诗歌”所具有的坚韧生命力的源头——活着,是可以诗意盎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