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多数医院一样,广州中医一附院也是人流不断,一床难求的。
我那天一早八点就到病房去办理入院手续,跟每次进入一个新环境一样,心里总是没底的。小曾护士把那天要入院的病人召集到一起交代病房的各项设施、各项纪律、各项事宜,包括吃喝拉撒睡,小曾对我说:38床今天出院,但是目前病人还在吊针,完了还要办理出院手续,所以你可能会在下午三点左右病人离开,消杀床位后才能落定下来,我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也就是要在医院无所事事耗七八个小时才能有张下榻的床位,我有些不耐烦地问:要等那么久啊?小曾说:不要着急,等你出院的时候,别人也是这么等你的。一进医院,人就会变得弱小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护士就像幼儿园的老师,一句安抚的话就会让病人安静下来。
干净明亮的我的病房。
坦率说,我是没想到我会住院治疗的,一开始我对浮针的了解是关注了孙锋博士的科普小视频而一知半解的,我以为就是每天到医院去扎针,其他时间都可以在外撒欢玩耍。
孙锋博士科普小视频的俩主角:锋哥和菊哥。
最开始的时候,我跟小舒有一个看病之旅的计划,我对这个计划摩拳擦掌的充满期待,即使是看病也要欢欢喜喜地去。我们计划着自驾车到广州,我找我的孙博士,她去另外一家医院找她的我也不知道姓什么的博士,边看病边玩耍。关于玩耍,我俩是很登对的,我有一次跟她感叹:好怪哦,我干啥啥不行,只有玩耍这件事我是绝对吼得住的,小舒鸡啄米点头,眼睛光芒万丈:呃呃呃,我也是!可是变化总是比计划快,后来因为我和她的时间对不上,便没有成行,我一个人坐高铁去了广州,她去了怒江包了车真的撒欢儿去了。
因了小曾护士的叮嘱,我在医院安静地等待38床出院,在朋友圈看见小舒在高山上、在雪地里、在农民家吃喝玩耍,我因为嫉妒从不会给她点赞,只是看见她途经诺邓便交代一句:给我买只诺邓火腿回来,她说她已经离开诺邓,但她会交代当地的朋友买了寄回来,我掐指一算,这都过去一个月了,火腿在哪里?
在山之巅、天之涯浪打浪的小舒。
云南诺邓火腿。
我依偎在病房走廊墙上继续等,正好是医生查房的时候,一个主治医生会带着一帮小年轻呼啦呼啦走进分管的病房,主治医师是迈着自信的脚步昂着头背着手走在前面的,小年轻们把手垂在面前,手里还拿着本本碎步跟在后面,看着这个场景我有点想笑,因为我发现,医院里,到了晚上主治医师不在,小年轻值班的时候会跟主治医师一样也是迈着自信的脚步昂着头背着手去查看病房的,可不像现在这样细碎的小步伐跟在后面。也是,哪一个行业不是这样一茬接一茬的呢?踏踏实实的小碎步最后都会大步流星坚定朝前走的。
我去侦察了一下38床,病人还在吊着针,他很警惕地说着粤语,我听不懂,但我能感觉他的紧张,我笑了,我说,我不敢催你,只是想把行李先放进来。现在的医院因为病人太多,都不能按照性别分配病房了,小曾护士说,医院会尽量按照性别分配,如果实在调配不过来也请谅解。不过,都是病人,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好在每张病床都会有一个帘子可以拉起来相对隔离。
趁着还有大把的时间,按照护士的交代,我出门去买了一些住院必需品,诸如小盆、护垫、专用的坐浴盆啥的,因为是刚需,所以在医院门口的便利店,这些东西的价格是相对比较贵的,不过换成套餐又相对便宜,需求就是杠杆,这种经济规律在医院周边就会体现得很充分,包括周边的酒店、房屋出租等等。
进出肛肠科住院楼会经过医院的膏方车间,每次经过这里,我都会停下来闻一下冒着热气的各种中药材熬制释放的香气,我甚至觉得,经过高温熬制的中药材的气味是有灵魂的,它能瞬间通过鼻子注入体内让人平静,我敢说,让我既来则安的心绪除了医院有序的管理、医生的耐心和护士的体贴而外,这个膏方车间释放的香气也是令我安心的一个原因,说到底,人需要的就是一口气,我说的是正气和骨气。
释放香气的膏方车间。
病房有三个床位,38床靠近窗边连接阳台。站在阳台上能看见两株开满鲜花的大树,一株开的是红色的木棉,一株开的是我不认识的黄色的花朵。我住进去的时候,另外两个病人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头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他们都是来做痔疮手术的,病来的时候是不分年龄的。手术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就会喝两大杯大约2000毫升的泻药,一晚上都在跑厕所,我把帘子拉上跟耳机约定了时间,也许是这天等待时间太长了,异常的疲倦,也可能是有灵魂的香气注入体内,我睡得分外香甜,病友们一趟一趟跑厕所都没能吵醒我。
站在阳台上能看见的红色木棉花。
还有一株开满黄色花朵的树,我期待当我去接受第二个疗程治疗的时候还能被安排在窗边的病床。
第二天我便开始了治疗。孙博士给我的治疗方案是科学而紧凑的,他说,如果是当地的病人,因为浮针需要医生的持针扫射运动和病人相应肌肉的联合互动和关注,他会建议扎针一次病人就休息一天,也就是运动一天休息一天一共十四天构成一个疗程,而我是外地过去的,为了降低时间成本,孙博士给我制定了前面五天每天两次,后面两天每天一次一共七天的的浮针治疗。这期间,博士有时间就会亲自给我扎,没有时间就是他的徒弟给我扎。我记得他的徒弟有一个是湖南的姑娘,有一个是乐山的姑娘,都是奔孙博士去的,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去看病的,是跟她们一样去学习的。不记得是哪个姑娘了,她有一次给我扎针扎了三次才扎进去,我反过来鼓励她,不要紧张,放松嘛,当我按照她的指令收紧肌肉的时候,我说,你忘记喊倒计时了,这个姑娘才想起来:十、九、八、七、六、五……,收紧肌肉是很累的,就像健身时的肌肉训练,当教练喊倒计时的时候,心里才会有底。老师和学生扎针的节奏是有明显不同的气场的,老师的针一针到位,倒计时的呼叫坚定有力稳定,一气呵成,治病倒成了一种享受。
第一次扎针的时候,孙博士问我:如果给疼痛打十分,你给自己打几分?我说打七八分吧,博士说,那我们扎针试试,扎过以后你再感受一下。的确是神奇的,扎过针后,疼痛只有四五分了,只是半小时后,疼痛又会恢复,但是只要有向好的迹象就要坚持,毕竟没把疼痛当回事,拖的时间太长,疼痛不高兴了,纠缠着你。
经过一周的浮针以及围绕菊的煎炸炖煮的一系列治疗,我出院了,疼痛大约减轻了百分之十到二十,孙博士说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并叮嘱,不超过三周要去接受第二个疗程的治疗。
出院那天广州阳光明媚,摄氏28度,我看了看贵阳的天气,有雨,气温很低,圆姐说,你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再晚都去,所以,有雨也不怕。
不怕风雨的心境适合听我家nia妹的歌,这是她作词作曲编曲并和她的日本朋友Ume演唱的。做了母亲以后才觉得,孩子就是母亲的阳光,也是母亲的风雨,远在异国留学的她给我也进行了一番诊治,她说,妈,你好好治病养病,我长大了,你不要担心我,我觉得我很快能实现自己养活自己,等我挣钱了,我来接你和公公婆婆。我也不知道她要接我们去哪里,不过去哪里不重要了,孩子长大成人就是母亲的良药,无论娃娃去到哪里,母亲都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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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特意又去膏方车间旁边吸了一会儿香气,并在医院的花园里华佗塑像前坐了好一阵子。
医院里的华佗塑像,他仿佛在跟我说:要敬畏疾病。
当苦难到来的时候,当疾病到来的时候,当疼痛到来的时候,当风雨到来的时候,不要不在意,要坦然跟它们同居,把它们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共存、敬畏与拥抱。
我期待,我能在广州向全世界宣布:我,从此,坐起来啦!
作者:袁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