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不可说丨花朝节，但喜二分春色到，百花生日在今朝

云软风柔，雨香鸟娇，春光尽展无限美好，各色花儿争先恐后绽放，仿佛一夜之间开遍了山间原野，明明煌煌若星辰，灿灿烂烂如云霞。是百花盛开送来了春天，还是春天把美丽的百花送到了人间？浪漫的古人想到了为美丽的百花过生日，于是就有了这美丽浪漫的“花朝节”。

清代蔡云《咏花朝》诗云：“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这是说，花朝节还要有祭祀花神的活动，欢庆祝贺百花生日。

清代刘琬怀《望江南·其十六·杂咏》曰：

江南好，热闹过花朝。

赛社沿村喧击鼓，卖饧隔巷听吹箫。新涨没平桥。

词写花朝节期间，春雨足，春水张；家家欢乐，村村喧腾；赛社、击鼓、吹箫，还传来悠远诱人的“卖饧”叫卖糖粥的吆喝；热热闹闹，喜乐祥和。这样的花朝节，的确让人不由回想。

那么，花朝节是在那一天呢？

而关于花朝节的日期，居然还显得很“薛定谔”，并没有一个很确定的说法。清高宗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花朝作》诗有云：“洛阳花朝二月二，浙湖正用月之望。设使女夷果设帨，两处参差何所向？”他诗里给出了两个日期，洛阳等中原地带的花朝节是在阴历二月二日，江浙湖广一带的“正用”花朝节是阴历的二月“望”，二月十五日。但实际情况还复杂，地有东南西北，时有朝代沿革，花朝节也还有其他被主张的日期，阴历的二月十二日。《广群芳谱》引南宋杨万里《诚斋诗话》曰：“东京（今河南开封）二月十二曰‘花朝’，为‘扑蝶会’。”

唐诗宋词里虽然多有“花朝”字样，但仔细研读会发现，这绝大多数的“花朝”二字并不指花朝节，而是与“月夕”或“雪夜”作为“对子”出现的诗词话语，表达易逝的美好时光，难忘的美好情怀。而宋代确实也出现了文人在花朝节的诗酒雅集，留下了花朝节集会的诗篇。如，宋代朱继芳《次韵野水花朝之集》诗曰：

睡起名园百舌娇，一年春事说今朝。

鞦韆庭院红三径，舴艋池塘绿半腰。

苔色染青吟屐蜡，花风吹暖弊裘貂。

主人自欠西湖债，管领风光是客邀。

“园林多秀色，载酒趁花朝。”明代佘翔《集林晋伯霞村别业》诗也当是为花朝节集会而作。明代陆之裘《花朝张太学西园小集》诗云：

雨霁名园春事芳，阑台小集暮行觞。

愆期肯使花神笑，纵饮谁嗔草圣狂。

入坐微风含楚佩，照人明月堕胡床。

行歌亦有穿云调，隔水遥传《陌上桑》。

明末清初屈大均又有《花朝宴集汤氏园亭作》诗曰：

绯桃掩映画桥东，春到花朝影尽红。

作暖池塘初有雨，吹寒杨柳只多风。

流莺一一笙歌里，戏蝶纷纷士女中。

但使主人能爱客，名园易与辟疆同。

至屈大均诗，“戏蝶纷纷士女中”，可知花朝节已深为民众喜爱，且诗句还暗含了花朝节亦为“扑蝶会”的典故。实则花朝节前后，人们踏青赏花，赛神社会，这些活动并与寒食节、清明节种种风俗相联系，人们的各种交游集会繁多，故而花朝节与“踏青节”“挑菜节”“扑蝶会”“赏红会”等等都有交集，总之，是发生在最美春光画意里的一些醉美诗情。

明代冯鼎位《南乡子·花朝》词曰：

晓雾如烟，轻寒细雨嫩晴天。

红杏枝头莺对语，飞去，昨夜玉人春梦处。

这首词也有认为是宋代冯鼎位所作的。词写春情柔柔，与花朝节、美丽的花神、江南烟雨和谐交融地构建了一个令人难以忘情的缠绵旖旎境界。又写红杏春雨，黄莺双飞，关关交交。真是叫人感叹，“已约年年为此会”，空遗恨，“事如春梦了无痕”。

但明代诗词里的花朝节，还是文人闲适多，感时伤逝多，较为典型的是邓云霄《花朝》诗：

寂寂高斋鹤是宾，花朝已过二分春。

日西睡起浑无事，始觉闲人即上人。

宅家男，宠有仙鹤，彰显高雅。长长的午睡醒来，寂寂清清，百无聊赖。感念三春美好，却“已过二分春”，“始觉闲人即上人”。这大约就是“看花对酒心无事，倍觉春来白日长”了，真是叫人不由生发“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般的温暖向往！

春光美好，美日不可虚度，花朝节的前一天，有雅致文人还创造了“花除夕”的说法，也正好趁此“花除夕”盛赏集会，诗酒风骚。清代于东昶《花除夕重举洛如吟社》诗云：

欣逢明日是花朝，胜赏依然属我曹。

检点旧人成悼叹，琢磨新句易萧骚。

未妨桥畔时行药，何处山中好种桃。

邂逅浮生怜此会，莫辞坚坐醉金舠。

于东昶此诗，独标“我曹”，“花除夕”“胜赏”，且要在那桥畔行药，在那山中种桃，其清高孤傲尽在不言中。然而又哀悼“旧人”，哀叹“浮生”，美景之下，深究内心，则时光飞逝之感、年华蹉跎之悲亦意在言外、情有戚戚焉！

“二分春色到花朝”。“好景难描。春光如织，又是花朝。”尤其明清两代文人，写花朝节最为用心，留下的诗词也最为婉约缠绵。清代顾贞观《柳梢青·花朝春分》词曰：

乍展芭蕉。欲眠杨柳，微谢樱桃。谁把春光，平分一半，最惜今朝。

花前倍觉无聊。任冷落、珠钿翠翘。趁取春光，还留一半，莫负今朝。

顾贞观以“花朝春分”为题目，那么他写的这个花朝节恰好是“春分”节气吗？不是的，这表明顾贞观所选定的“花朝节”是二月十五日。古人以正月、二月、三月为春季，则二月十五日被认为恰好是春天的一半，故而顾贞观词里说“谁把春光，平分一半”，“趁取春光，还留一半”——这正是他所说的这“春分”的含义，与“春分”节气那个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