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1935年4月中旬，中央红军（第一方面军）主力部队巧妙利用敌军间隙，从贵阳、龙里间穿插通过，沿长顺、紫云、镇宁一路疾行，准备跨越北盘江，进入贞丰县境。西跨北盘江主要有三个渡口，即镇宁的坝草、贞丰的百层和望谟的者平。4月15日，红军担任先遣任务的是彭德怀第三军团第11团，在团长邓国清、政委张爱萍、参谋长兰国清和政治部主任王平率领下，最先抵达镇宁坝草。经布依族老人王凤昌指引，部分红军头顶武器和背包，在相对水浅的花滩赤膊徒涉过江，因水流湍急，部队过江速度缓慢。与此同时，11团派出田维扬营顺江边急行，经孔明坟、鲁容，直达下游百层渡口东岸。白层是北盘江上最古老的码头之一，历史上便商贾云集，清嘉庆年间就辟为官渡，设有厘金局收税，是东去贵阳、南下两广的水上交通要道。营长田维扬此行目的，就是要打通百层这个北盘江上最重要的渡口，为中央红军大部队过江做准备。
中央红军西跨北盘江主要渡口位置示意图
据《贞丰文史资料第三辑》记载，当时驻守白层古渡的是“贵州西路水上纵队司令”王海平的一个保商营，营长叶清文，副营长黄斗章。尽管王海平此前在望谟板陈三江口一带和红军有过几次接触，也倾向革命，但“容共纳红”系蒋介石眼中的“重罪”，因此王海平所有的接触都是秘密进行的，其麾下沿江驻守的几个营并不清楚。16日，田维扬营抵达白层东岸时，所有船只均被保商营拉到西岸停泊。考虑到尽量减少无谓的伤亡，田维扬便请托当地农民王砥臣划竹筏过江，送信给保商营。营长叶清文得知红军已从上游坝草过江，加上对岸红军压境，权衡利弊，不敢抵抗，便派副营长黄斗章连夜过江，向红11团输诚，表示愿意将渡船全部提供给红军，同时率部撤离白层，让出渡口。由于渡船太小，一次摆渡人员有限，加上船只不多，为能让即将到来的主力部队迅速渡江，必须架设浮桥。红军战士将布依族村民装粮食用的空囤箩装上石块，沉入水中，用竹条编串，上铺木板，两头用皮绳固定在岸边的树桩和山石上，当天就在北盘江上架成一座米余宽的浮桥，人马均可平稳通过。有趣的是，保商营向红军输诚的时候，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条件，就是要向天空放枪，红军当然“不好意思”拒绝。因此战士们架桥渡江的时候，保商营的“众将士们”，整齐划一，百枪齐鸣，噼里啪啦，好不热闹。这射向天空的子弹，给谁看呢？
镇宁坝草红军渡江纪念碑
白层古渡红军长征纪念碑
月余后，就在中央红军北上准备强渡大渡河之际，蒋介石于5月22日由贵阳清镇机场飞重庆，26日又急飞成都，并于当天下午与四川省主席刘湘会商决定，电令驻扎洪雅的川军第2l军杨森军长，命其派四个旅的重兵到雅安的荥经、天全、芦山一带堵截红军。杨森接到命令，即派侄儿杨汉忠第五混成旅布防在荥经县。杨森在护国战争时期，曾被滇军俘虏，得时任滇军团长的朱德向军长顾品珍求情，逃过一劫，算有过命的交情。此番蒋介石要求其将红军“困死”在雅安，杨森显然不愿赴黔军王家烈后尘，落入蒋借刀杀人之圈套。一是前有朱德救命之恩，二惧红军英勇善战，三是作为军阀，保存实力乃当务之急。据《荥经历史事件》记载，杨森随即授意侄儿杨汉忠，以第五混成旅名义派人给朱德呈送信函、部队番号和联络信号，提出礼让红军过境，双方“互不侵犯”。朱德复信，“来函悉。吾侄深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殊堪嘉许……”。见朱德复信，杨森立即命驻守荥经的杨汉忠给红军让路。戏剧性的巧合出现了，第五混成旅官兵集体列队，朝天放枪，密集又响亮。这射向天空的子弹，给谁看呢？
杨汉忠（左）、杨森（中）、夏炯（右）留影；图片来源《抗日英雄杨汉忠将军传略》
辽沈战役是解放战争时期“三大战役”之一，其战略意义不言自明。1948年10月上旬，解放军即将攻克锦州之际，飞抵沈阳亲自督战的蒋介石已知长春不保。10日，急电“东北剿总司令”卫立煌，让其命令驻守长春的“东北剿总副司令”兼第一兵团司令郑洞国，立刻率部突围，以免“无谓牺牲”。郑洞国系黄埔一期，抗战时期先后率部参加保定会战、台儿庄大捷、武汉会战、昆仑关大捷、鄂西会战、第二次长沙会战等，屡创日寇，战功卓著，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但此时郑洞国驻守的长春，已经处于解放军铜墙铁壁之中，是一座完完全全的“孤岛”。除城郊大房身机场，长春同外界一切联系均已被切断。围困长春的，正是与郑洞国同年同月出生的湖南老乡、东北野战军第一兵团司令员肖劲光。
郑洞国将军
据《肖劲光回忆录》记载，郑洞国接电后曾率部数次突围，均遭痛击，自知突围如飞蛾扑火。10月14日，随着防守东城的曾泽生云南籍军团六十军投诚，防守西城的蒋介石嫡系李鸿新七军也彻底动摇，逐一投降。19日，解放军宣布长春和平解放，历时近五个月的围困战正式结束，东北野战军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取得胜利。当胜利的炮声响遍长春大街小巷，郑洞国还在“坚守”。其将司令部转移到“伪满中央银行”地下室，带领数百名官兵做最后的顽抗。郑洞国将军的历史功勋，确实无法让我们和投降两个字联系起来。据肖劲光回忆，从当时情况看，解放军武力攻占银行大楼，轻而易举，但为了给郑洞国“体面投降”的机会，肖劲光围而不攻。
肖劲光大将
同日子夜，郑洞国向蒋介石发出诀别电报，云：“新七军死伤惨重，已转移阵地，以中央银行为据点。职等一秉革命牺牲精神，誓流最后一滴血，以报党国，决不有负钧座付托之重。”电报发出后，郑洞国一摸枕下，却发现准备自戕的手枪不见了。次日凌晨4点，银行大楼外枪声四起，东北野战军和国民党军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决战”。但这是一场郑洞国部下早已安排好的仪式性战斗，所有子弹都射向天空。历史又惊人的出现巧合，这射向天空的子弹，给谁看呢？更加有趣的是，10月24日，南京国民党《中央日报》发表了《郑洞国壮烈成仁，三百官兵全体殉职》的悼念文章，而此时的郑洞国，正在肖劲光司令员的宴席上，神情沮丧，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如果一种历史现象，只出现一次，我们可以说是偶然。但“射向天空的子弹”，从地方民团，到地区军阀，再到国民党中央嫡系，都一一出现，这恐怕就不是“偶然”和“巧合”所能够解释的。笔者不想将这种现象上升到国民党政权必然失败的高度，但原因之一，怕是逃不掉。对此，作为读者的您，又是怎么看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