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旮旮角角贵州史丨田雯为什么写了《黔书》又写《黔陋说》

动静原创撰文: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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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七年(1688),五十五岁的田雯从江苏巡抚兼署总督任上调抚贵州。前一年还在“渲染楼台出,参差竹树分”的江南水乡,一下子跋涉千里,到了“夜郎怪雨肓风地”,心情之复杂是可以想见的。

既然已经来了,被称为“慎以持躬、敏以莅事”的田雯,沉下心来,干了不少实事。如疏请广建官学,定学额。上疏军士改给米为给银,听任军兵就地自行购买,兵民两便。平溪卫(治今玉屏)、清浪卫(治今镇远清溪)在清初尚隶属湖广省,生童要远赴湖广就试,奏准仍赴黔就试。请弛贵州蓄鸟枪禁。捐俸积谷以防灾。他还重修贵阳阳明书院;鸠工重建甲秀楼。他认为地方上不平静,“非尽苗蛮之过也,有司官不肖者私征苛敛,民不聊生”,于是提出“制苗之法,犯则治之,否则防之而已,无庸动众劳民也。”田母张太君墓志铭中说:田雯“在黔日,有苗帅被甲伏道左曰:‘夙仰公威德,愿一识公’,近前叩首而去。”安平(今平坝)谭瑞赋诗:“纪岁逢辛未,风光属太平。九重天子圣,万里中丞明(田蒙斋先生抚黔)。渐息追呼苦,咸宽陇亩耕。虽非全富庶,南黔久困兵。”

同时,田雯也震惊于贵州的山川风光和民风民俗,便想:“他时採作黔俗记,芦笙夔鼓牂柯江。”于是,联系自己治黔的体会,写了一部《黔书》,内容广泛,涉及贵州建置、治理、民俗、军事、文教、人物名宦、世风、土司、山川、衣食、民生、僧道、庙宇、物产等。

《黔书》成书于康熙二十九年(1690)。正好徐嘉炎任贵州乡试主考官,欣然作序。徐嘉炎,字胜力,号华隐,浙江秀水(今嘉兴)人。康熙十八年(1679),国子监生,荐举博学鸿儒,试列一等,授检讨。累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充三朝国史及《会典》《一统志》副总裁。徐嘉炎对《黔书》推崇备至,他在《黔书·序》中写道:“先生之书,盖专为治黔者法也。”“嘉炎来黔,受其书而读之。不禁快然曰:‘是书也,经济文章,任人之携取而各得,所谓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者也。盖著述之兼美者,莫逾于此矣。’”徐嘉炎还在《蒙斋说》中说:“故先生之治黔,率养之以宽,而人皆革面,举而措之天下,亦犹黔也。”

田雯在书中盛称贵州山川风物,他说:“天下之山聚于黔,其山磊落峻拔,雄直清刚之气,一钟而为巨人。”“贵州,都会之区,风景自别。左栖霞,右相宝,夹岸连壤,负险相望。龙井涌于北,富水汇其南,杜若洲边,漏趵泉上,偶一登临,为之彷徨追赏。”故而徐嘉炎在《序》说:“凡黔之草木山川人材土物,皆幸有先生以发其菁英,而抒其藻丽。是故椎䰏刻木皆可入王会之图也;踏月吹笙皆可作名都之赋也;飞云白水之瀑可以媲美于台盧也;济火关索之名可以核实于记载也;……使人之视黔以为名邦,以为乐土,慕而安之,美而赋之。”

此时,丁炜赴任云南,路过贵阳,也得览阅《黔书》。丁炜,字瞻汝,号雁水。福建晋江人。回族。能诗,与田雯等人被称为京师“金台十子”。顺治中考选,历任福建漳平教谕、直隶献县知县、户部主事、赣南分巡道,二十五年升湖北按察使。二十六年,降二级调用。二十九年转任云南姚安知府。丁炜一读之下,大为钦服,于是逐章予以评赞。如《苗俗》,丁炜评赞:“一经一纬,合纂组以成文;殊俗殊方,阅缃缣如指掌。《荆楚》岁时之记,无此雅驯;《齐谐》志怪之书,逊兹诡异。岂惟谈苑先资?实为职方纂要。字当千绢,读宜百回。”南北朝《荆楚岁时记》哪里有这等文辞优美,典雅不俗;先秦神话集《齐谐》也比不上如此险怪新奇。但绝不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是一方疆土情况的综合知识。可以说是字字千金,百读不厌。又如《山水》,丁炜评云:“是篇荟撮佳胜,为黔阳开辟以来之山水,尽播姓氏于人间,读者身在卧游矣。”

成书之后,田雯却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其起因是这样的:这年冬天,昆明道士祝天宁来到了贵阳,“为我淹留几匝月,小驷入市摇盘铃。纵口谈天少拘束,大声訇隐惊雷霆”,“与余斗饮夜将半,墙根倒卧三空瓶。”。两人谈些什么呢?祝天宁“述滇之胜,寒厅夜半娓娓不絶”,“五华、点苍峰峦耸秀,金沙、洱海波涛潆洄,以暨孔雀、翡翠、氂尾、象齿、琥珀、琴瑟、槟榔、金、铁、茶、漆之产,不可胜数”。田雯刚在《黔书》中盛赞贵州山川风物,当然不服气,与之辩论,但是,尽管田雯“纵悬河之辩,效枚乘七发以争之”,还是无法说得过祝道士。

田雯不禁感慨万千,写下了《黔陋说》。他说:“陋哉黔也,与滇并称。”贵州、云南同为离京师万里之遥,“西南荒徼、蛮髦靡莫之乡”。“以黔较滇,拟之古诸侯国,黔且不得与於曹郐邾莒之列,何论秦楚。则黔也者,亦适足以为滇之一州一邑,附庸於金马碧鸡之末巳矣。岂不陋哉!岂不陋哉!”和云南比起来,贵州只能当其一州一府,而且是“山秃水穷,草木亦稀,跬步乱石,日与蛇蝮虎豹、蛊毒瘴疠相周旋”。虽然贵州老百姓“性朴而淳,中原险阻浇薄之习,反出其下”,还有断肠花、断肠雀,“差足以豪矣”。但是,“亦资孔驿当滇黔两戒之交,十步之内,疆土风物妍媸顿殊。一似造物有心,自洪荒时划山川而为二者,亦甚可怪也”,相邻两省差别如此之大,要怪老天爷太不公平了。他还说:“余撰黔书,尝思粉饰其说以洗黔之陋。”与祝天宁一番辩论,“卒莫能胜。而黔之陋如故。”

田雯在《黔书》中,尽力渲染贵州山水特异之美,在《黔陋说》中,却看见的是穷山恶水,只剩下断肠花、断肠雀还可以端得出手。用现在的话说,真是“爱之深,恨之切”。其实,这是真实地反映出田雯宦黔复杂的心理状态。有种说法,田雯与名臣李之芳为儿女亲家,李之芳因明珠案牵连致仕归家,田雯便由江南转任偏远的贵州。《年谱》云:“遭谤中伤,而去繁就简、避嚣取静,适与素性相宜,于意甚惬。”朱彝尊之子朱昆田有诗赠田雯:“官斋坐卧席未暖,岂知改抚西南陬。正如饥人乍得食,夺之不今填咽喉。天公本意欲扼我,乃累公作万里游。黔阳事简号易治,不若此地庭喧啾。千山绕城瘴雨洗,五月遍地蛮花稠。人生所贵适意耳,莫以道远生烦忧。”

当时的贵州幅员褊窄(遵义地区尚未划归贵州),交通不便,地瘠民穷,民族关系复杂,一向被官员视为畏途。再加上平定吴三桂乱没有几年,“民不余十一焉,赋不敌东南小郡焉”,亦如曹式金《黔中杂诗三十首》中所写:“西临六诏涧,东接五溪长。田少薄供赋,戍多仰协粮。山川存富贵,闾井实凋伤。似此边荒地,全资长吏良。”既然是这样一个地方的父母官,要想“去繁就简、避嚣取静”,躲个清闲,真是谈何容易。田雯的性格又不圆滑,凡事较真。他自嘲:“腐儒迂拙不解事,杞忧兀坐鲜好坏。”任江南学政时,轻车简从,不受请托,却受到地方官员的忌刻,以致任满迟迟不予印结,拖到第二年才办成交接。在江宁巡抚任上,会勘河道力持公议,遂“见诮于同官”,旋即远迁贵州。田雯亦自叹“宦局难工”,“佚乐之日少,忧瘁之日多”。

接了贵州巡抚的官印,怎么办呢?田雯认为:“治天下在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首先从“修举学制,以隆文教”着手,上疏获准设立官学,恢复卫学学额。如丁炜所说:“兴起文教为抚绥边荒第一要义。先生入黔首上此疏,辄邀明诏报可。”虽然尽力干实事,政声甚好,而内心始终纠葛。

他和徐嘉炎等人城南登高,作诗云:“ 夜郞秋色不堪论,瘴雨蛮烟草树髠。鬼火萧条竹王国,乌巢高下木瓜村。竜(龙)场讲席余残照,铜鼔荒祠傍猎原。萧瑟西风吹客帽,层楼一上一销魂。”在《送徐谕德华隐还朝》中又写道:“罗施鬼国最痹陋,青山一发西南羌。雨淋日瘦峰峦黑,蛇毒虎猛烟雾黄。万里之遥人所耻,官橐不润无文章。迬迬驱驰此地者,轮囷瑟缩心悲伤。”何况母亲年迈,“倚闾为尤切,然夜郎鬼国聁省觐而无期”。一面是封疆大吏,田雯在《黔书》中体现出其作为和理性;一面是学者文人,对“黔陋”又表现为伤感、失落和同情。这些诗句即是其复杂情绪的真实反映。

田雯在贵州时自号蒙斋。徐嘉炎在《蒙斋说》中写道:“《注疏》云,怀德于隐,使人莫能测其浅深。先生诚有之。岂余之所能浅窥乎!”田雯内心深处的矛盾心理,也不是轻易能为人所理解的。

编辑

刘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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