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少年张之洞在安龙流传有一个励志故事。张之洞在顺天府乡试中解元之前,按照惯例,还要通过州府一级的考试,因为兴义府试院是其父张锳修建和主持,为避免予人口实,张之洞特地赴百色参加考试,同样取得优异成绩。这个故事不知真假,但基本条件是满足的,时安龙确有一条南下通往广西的驿道。路线为府城安龙、腰塘(今幺塘)、小水井(凉水营)、石门关、梅子垭口、三道沟、坡脚,最后到达南盘江边的渡口,称为坡脚渡。
道光年间张锳主政兴义府期间,曾对这条驿道进行培修,时郡人拔贡生严以正撰文《修兴义府南路碑》,云:“国家承平二百余年,河山尽入版图,荒徼咸凛声教。兴郡壤接两粤,僻处边疆,远通羊城,近达象郡,贾商辐辏,货物骈臻。”即清朝已经建立两百年了,皇家的声威教化已经入脑入心,兴义府虽“荒徼”偏僻,但近可达广西,远可通广州。为保障商业之繁荣,张锳了解到“由粤入郡之路”,“山路崎岖,石径险狭,行者苦之”,又“念南路之未平治也,爰集众捐修,都计费白金凡二千两有奇。又选郡人之能者,董其事。路长七十余里。”意思是这条驿道尽管古已有之,但并不是“履道坦坦”,路上也不太平,因此张锳带头捐款,安排专人负责,把路修好。碑文中,严以正盛赞张锳“厥德厥功,可与桅山并寿”,这个桅山,就是南笼八景之一的桅杆山,也称桅峰山。山之南麓,即古驿道的始发地彩云寺。碑文最后,对驿路的未来也提出展望,曰:“倘后之郡人,体观察(大人张锳)之志,而继美增修,则斯路历久弥新,岂不流泽孔长哉。”
严以正《修兴义府南路碑》
严以正的《修兴义府南路碑》,文字记录在《兴义府志·地理志》中,但原碑实物至今未现身。月余前,册亨县文管所长彭龙老师在安龙与册亨交界处的河边,发现一块“坡脚护路晓谕碑”,把这段古驿道的历史重新抬到桌面,同时也呼应了严以正文中对“后之郡士”的希望。碑为青石质,款识:“贵州黔西道南笼县知事聂(树楷)、册亨县知事李(冠卿)谕示;实贴坡脚晓谕;中华民国三年(1914)十月十七日立。”民国二年(1913),贵州废府,采取“省道县”三级制,设黔中、黔东、黔西三道对各县管理,县的长官改称知事,故碑文显示,兴义府最后一任知府聂树楷已经改任南笼知事。李冠卿是贵阳人,时任册亨知事。碑的正文为六言十二句警示,经彭龙释读为:
照得沿江大路,修筑工程甚巨。
谕尔团甲人等,善作尤须善待。
路旁荆棘乱草,一年砍伐二次。
土石若有损缺,即时认宜修理。
大家热心照料,毋使前功尽弃。
倘敢阳奉阴违,查实定加惩治。
坡脚护路晓谕碑
古人遇水搭桥,多限于小河小溪,当遇见大江大河,条件不允许,就只能摆渡过河。兴义府南路的终点,是位于南盘江北畔的坡脚渡口,因此这条路也称坡脚驿路。按府志记载,坡脚等沿江一线原隶属册亨州同,清宣统三年(1911)才划归府城安龙直接管理。坡脚渡口历史悠久,很早的时候,两岸百姓就利用简易竹筏摆渡往来,是广西与贵州的重要通道。且“有舟通(册亨)八渡,取水道者由此登”,即还是南盘江水运的一个重要码头。渡口旁现存摩崖一方,镌刻在长3.4米的原始山石之上,石头未打磨平整,故需要拓制,才能看清文字。摩崖长263.5厘米,高109厘米,楷书横题“屹立江干”四字,落款“宣统元年(1909)冬月(农历十一月);滇南王学文书。”江干就是江边,摩崖内容取自南宋诗人戴复古的诗句,“屹立大江干,仍能障狂澜”,意思是坡脚一带作为兴义府的江防要地,要能抵御狂澜,即广西游勇的滋扰,意境与兴义知府石廷栋镌刻在梅子垭口的“独立三边”摩崖异曲同工。滇南是云南别称,猜测王学文可能是当时驻守在坡脚的云南籍官员。
坡脚“屹立江干”摩崖
坡脚“屹立江干”摩崖石刻拓片
除战争时期的军事功能,地方平靖时,坡脚是重要的货物集散地。商贾云集,舟楫如梭。按《民国南笼续志》记载,时安龙主要外销货物“烟土,全境皆产”,且“所产甚优,粤商争购运往百色、南宁等处行销。本地商人间,亦有自行运往者”,通过坡脚渡“致富起家,颇不乏人”。故早在光绪初年,兴义府就在坡脚成立厘金局,对往来南盘江的货物征收捐税。前文说兴义知府吴宗兰所立《重修王公桥记》四棱石碑上,记载有官员们的捐款,其中一人就是“坡脚厘金委员范希浦”,即坡脚税务局长,捐银十六两。名字位于册亨州同罗锡蕃之后,仅比这个县级一把手少捐四两,而比其后的兴义府经历(秘书长)俞培钊,多捐十二两,可见坡脚官员之地位不低。
兴义知府吴宗兰《重修王公桥记》四棱石碑拓片(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