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宫廷建筑群,占地72万平方米,其面积是卢浮宫的四倍,凡尔赛宫的十多倍,英国白金汉宫的十倍。
故宫不仅规模宏大,更重要的是历史丰厚,它先后成为24位皇帝工作和生活的居所,收藏了180多万件艺术和文物精品。
《故宫文物之美》,著名学者祝勇针对故宫文物所写的文化散文集,向我们展示故宫文物背后的历史与文化。
故宫文物之美10
00:00 / -如果说汉代是以男人为主角,那么唐代最突出的是女性的形象。
中华文明既有父性的阳刚,也不失母性的阴柔,既有张,也有弛。这样的节律变化,在汉唐两个朝代表现得最为明显。
正是这样的刚柔相济、张弛有度,才使我们的文明像一个人的生命一样有呼吸感、有弹性、有韧度,才能涵纳世界,在悠长的历史中不被折断。
这件唐代陶彩绘女俑,是我们文明里的维纳斯,代表着大唐帝国的风格。那个时代的中国,宽阔而不嚣张,妖娆而不轻佻,这样的时代气质,落实在那彩绘女俑的脸上,让她的微笑,含而不露,充满自信。
这份悠然与自信,也在张萱、周昉这些著名画家的画卷上得到了充分的表达。连佛教造像,都被赋予了慈母般的宁静与柔美,由十六国时期深目高鼻、上唇留八字胡的男性形象,过渡为南北朝至隋唐时代宽厚圆融、慈悲温暖的女性形象,或许,只有这样的母性,才能溶解历史中黏稠的黑暗,让西来的佛教,在中土落地生根。
唐朝是一个女人逆袭的朝代。最经典的例子,莫过于武则天。男女位置的翻转,从唐代陶器、绘画中都可以见到。
《虢国夫人游春图》,马背上的骑手,已经不是卫青、霍去病这样的男性英雄,而是虢国夫人这样的柔媚女子。这些马上女子,经常戴一顶带着下垂网的帽子,叫“帷帽”,以挡住自己的脸。到了开元初年,虽然还戴着帷帽,但帽子上那层薄纱被风吹起,她们就会露出真颜,无遮无碍。
除了骑马游春,唐朝的贵族女子还酷爱一项马上运动,就是马球。这些女球员,打马球时一律着男装。这样的酷爱,被刻录在许多的古物上,比如,在故宫博物院,就藏有一面唐代打马球镜。在陕西历史博物馆,我也曾见过一组唐代彩绘仕女打马球俑。我们不妨想象,在大唐的光景里,一群男装美女在球场上纵马飞驰,只有她们的声声娇喘夹杂激烈的叫喊声,掩饰不住她们女性的娇媚。
武则天的女权主义也有它的极限——她的寿限,就是它的极限。她无论获得了多少权力,在她死的那一天,她都得如数交回去。这个江山,还是男人的江山,政治的规则,还得由男人来确定。她可以把自己的大周王朝交给女儿太平公主,但太平公主姓李,不姓武;当然她可以把天下交给她娘家人,比如她的侄子武承嗣或者武三思,天下虽然可以姓武,但仍然是男人的天下,那样,最多只算是武家的胜利,而不是女性的胜利。
终于,所有的梦里徘徊,所有的焦灼不定,都被狄仁杰的一句话化解了。狄仁杰说:“姑侄之与母子,哪个比较亲近呢?”又说:“陛下立儿子,那么千秋万岁后,您会在太庙中作为祖先祭拜;假如立侄子呢,侄子当了天子,可没听说把姑姑供在太庙里的。”
狄仁杰的话,让痛苦纠结的武则天彻底醒悟:这天下,还是儿子的。于是她立即召李显回洛阳,决定把李家的天下,重新交到他的手上。武则天是无奈的,她缔造了大周,却不能国祚万年,当人死灯灭,她的王朝也将归零。
狄仁杰早就看破了这一点,所以,当徐敬业起兵、骆宾王奋笔疾书大骂武则天时,他不动声色,一心辅佐武则天,让天下繁荣,百姓安稳,文化复兴,为她的孙子唐玄宗的开元之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等火候到了,他只动了动嘴皮,就不费吹灰之力地,瓦解了这武周的天下。
随着杨玉环、武则天的死,女性的黄金时代,也渐渐走到了尽头,用来约束女人行为的条例,诸如唐太宗时期的《女则》、安史之乱后编写的《女孝经》等,开始受到推崇。则天则天,模范遵守“妇德”“妇容”“妇言”“妇工”这“四德”,成为女人之“则”,而男人才是女人的“天”。
凝聚在唐三彩上的妖娆与奔放,变成了晚唐时代《挥扇仕女图》的哀怨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