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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乡村振兴丨收完这季庄稼后,父亲终于要割舍他心爱的土地了

动静原创撰文:赵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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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对于农家人最大的意义便是收获,进了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或多或少有些玉米棒子,大多数人家总是把剥了壳的黄白不一的玉米棒子随意地晾晒在院坝中。庄稼地里再也不是绿色的天下,枯了的玉米秆成了主角,与仍然郁郁葱葱的山坡平分这秋的颜色。

我对朝阳和夕阳的光总是喜欢得紧,特别享受收拾心情后在清晨或傍晚的山间小路漫无目的地走走的感觉,那些不知名的虫子悠悠地唱着,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唱,在什么地方唱,但整个山间都是它们的声音,这些虫子才是主人,我悄悄地闯入了它们的世界,与它们一起分享这份清幽。三日的中秋假,加了一整天的班后星夜赶回了老家,终得以如愿在第二日的清晨于秋意浓浓的山间漫步。

路旁鲜红的火棘和娇艳的花

终究是到了中秋,清晨多了几分寒意,昨日雨后的地上有些湿滑,路旁的杂草上满是露珠。穿过屋后的竹林,一下就上了山,再往上就是家里的玉米地,靠近了些便听见地里窸窸窣窣的声响,仔细瞧,原来父亲和母亲已在掰玉米棒子了。

看到突然到来的我,父母都有些惊讶,却没说什么。我走进地里想接过母亲的背篓,母亲担心弄脏了我的衣服,也担心我不经常农活,肩膀扛不住。但执拗不过,母亲还是把背篓递给了我,又取下自己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搭在我的肩上。

玉米地里的我有些渺小

帮我“武装”好后,母亲欣喜地跟我聊起来,她说:“今年的地太出料子,寨里家家户户的苞谷都好得很,都说‘牛马年,好种田’,真是一丢丢都不假哩……”

寨里衡量玉米产量的单位是“背篓”,一背篓玉米棒子大概七八十斤,今年咱家的玉米地能产200多背篓,相比去年增产了不少。母亲说:“鼠年难过,到了牛年就啥都好了……”

这是农人特有的智慧,对于未来他们永远充满希望!

我们很快就掰了一堆玉米棒子堆在土坎边,父亲用“耙子”在土坎上刨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地方把背篓放好,随手撇断一根玉米秆撑着背篓,再从地上把玉米棒子捡到背篓里,快满时将玉米棒子竖起来,沿着背篓的边沿插了一圈,又再放了一些才作罢。然后一手扶着背篓绕到前面,沉下肩把两根扁长的肩带放到肩上后徐徐地使劲儿,缓缓地起身,起身后再顿了顿,将背篓压实在背上,然后一步步地沿着仍然湿滑的泥路往下走。背篓比父亲的身子要宽些,父亲的背影便成了一个背篓,于是我看见杂草丛中,一个背篓一点点稳稳当当地往下平移,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我也把背篓装满,循着父亲的足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在湿滑的路上,却没了父亲的稳当,只能靠着蛮力艰难地维持着身体的重心,几次差点摔倒。终于回到了家,却发现自己背的玉米棒子竟比父亲少了许多。

母亲偷拍我们父子俩

父亲看着我两条沾满泥浆的裤腿和满头的大汗,有些心疼地说:“背不了就休息吧!”

我羞得脸红,只得怯怯地答“没问题”了事,然后把一切的狼狈归咎于“平底鞋不适合走湿滑的下坡路”。

即便找了理由,但心里却愧疚得紧,虽已而立之年,但父亲肩上承受的重仍然比我多得多!

回到地里,父亲执意不再让我背玉米棒子回家,我只得跟母亲一起掰,他一个人背回家。

母亲觉得我的穿戴不适合在地里掰玉米,既没有戴毡帽,也没有戴手套。在苞谷林里穿梭了几次后,我终于明白母亲所说的不适合。玉米秆大多两三米高,也因长得高被风吹倒了许多,边走边掰玉米棒子,除了承受肩头的重,玉米叶还把整张脸割得火辣辣的疼,汗水流过,真真的像在伤口上撒盐。玉米天花和不知名的小虫子不断地掉在头上和脖子上,痒得难受。左手的虎口因每掰一个玉米棒子要摩擦一次而秃噜了皮,右手手腕也被划了两个小口子。干活的感觉如此的真切和难受。

儿时的记忆里,也有许多关于苞谷地的记忆,但却是甜的!那时的玉米秆没现在这么高,玉米棒子也不大,我们一群孩子把漫山遍野的玉米地当成了游乐场,在掰过棒子的玉米地里四处搜寻遗落的“苞谷崽崽”,捡拾回家后,剥下玉米粒,立即架起砂锅炒了吃,那种软糯中透着清甜的滋味是童年里秋的味道。若寻不到“苞谷崽崽”也不气恼,撇断了玉米秆便当着甘蔗吃,虽不如甘蔗那般汁水饱满,却别有一番香甜的风味。

沉浸在回忆中,我乘兴找了一棵玉米秆,剃了外皮,反复地咀嚼却没了一丝甜味。母亲告诉我,现在寨里人家种的都是杂交苞谷,苞谷秆高产量也高,但苞谷秆不甜了。许多人家在玉米秆水分最足的时候就砍了卖到养牛场,卖的是青贮玉米,收入比卖籽实玉米高许多。以前寨里的人家都是把自家种的苞谷加工成“苞谷饭”当成家里的主食,但现在寨里没有人家再吃“苞谷饭”了。母亲说:“现在种的杂交玉米全都不给人吃了!”

我赶紧把手里的玉米秆丢在地上,忙不迭地往外吐着碎渣,母亲在一旁“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农家人总是想着能从地里收获更多,父亲也不例外,他在地里套种了魔芋,喜阴的魔芋在玉米秆的荫蔽下能茁壮成长,于是枯萎的玉米地里,套种的魔芋仍青翠欲滴,没有一点儿枯萎的迹象。而地块边沿也有四棵醒目些的树,两棵是父亲种下的,两棵是野生的。

套种的魔芋还没有枯萎的迹象

父亲种的是核桃树和樱桃树,种了三年多的核桃树长势喜人却还没挂果。母亲认为这核桃树不仅不结果,还挡了地里庄稼的阳光,总想着要把它砍了,父亲却不赞同,为此两老又在地里辩论了一番。另一棵樱桃树是我托父亲种的,去岁在网上买了十多棵玛瑙红品种的樱桃树,父亲在不同的地块里种植,这是其中的一棵。许是因为水土不服,今年的樱桃树患了病,叶片总是不正常的枯黄,但母亲却不准备砍了它,也没念叨樱桃树的事儿。父亲告诉我,母亲不念叨樱桃树的事儿只不过是因为那是我主张种的,“在你母亲的是非观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野生的两棵树,一棵是桑葚树,一棵是毛栗树。桑葚树被砍过一次,然后又顽强地在原来的树桩上长出了新苗,完成了生命的延续,父亲敬着它的犟劲,留了它的树命,还给它修剪了多余的枝丫。毛栗树的树龄比我大了许多,现在树上挂满了青绿的满是尖刺的圆球,一些裂开的圆球里两棵黑色饱满的板栗呼之欲出。母亲说,以前总是等不到成熟,就被寨里一群淘孩子拿着大竹竿偷偷打了去,树下的庄稼也被踩得一片狼藉,现在板栗掉在地上却都没人捡了。母亲的话语竟有些落寞。

我睁大眼睛在地上搜寻着掉落的板栗,捡起一颗还粘着泥的板栗送进嘴里,“咔”的一下咬破,泥土的味道和板栗的脆甜一下占据了口腔和味蕾,这滋味,确乎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毛栗树上挂满累累的果实

掰完一块玉米地,太阳慢悠悠地从山后爬了上来,阳光穿过玉米秆和宽大的魔芋叶后斑驳地散落在地上,悠悠的虫鸣也悄然间停住了,山里掰玉米的人们也多了起来。但父亲却说:“今天就掰这块地,收工回家!”

回家的路上,阳光越发地炽烈起来,额头的汗水刚擦完立即又冒了出来。母亲说:“太阳烈了就干不了活儿,所以要赶在十一点前收工。”

今天收的玉米地离屋子近,远些的地儿得找“零工队”帮着收,邻近的村寨有三四支“零工队”,每个队里有七八个到十多个不等的青壮年劳动力。

母亲说:“前一段日子都还是120元一个工,现在涨价到150元一个了,一天供三顿饭还得给一包烟,现在的工价实在太高了!”

父亲有些忧伤地附和道:“是啊,自己没了劳力,一季庄稼种下来,还真不划算哩……”

父亲的语气里透着对劳力不再的屈服。父亲也打算收完这一季庄稼后把远些的土地送给年轻力壮的人家耕种,只留些屋子周围的地块种点儿蔬菜。

我曾多次劝父亲不再种地,但他总以身体还好来拒绝,其实我知道,父亲不过是舍不得种了一辈子地,种地的人怎么能割舍他心爱的土地呢。于是我好奇地问父亲:“爸,这次为什么就下定了决心呢?”

父亲说:“因为年轻人更能把地种好嘛,你看村里那些年轻人,搞这样那样的产业,同样是种地,人家能种出那么多花样来,我们这些老农民早就落了后,不能耽误了地……”

编辑

曾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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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宇

编审

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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