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的贵州札记丨杨长槐：大画家的艺术生命（有声版）

2023年，《余的贵州札记》专栏继续推出新玩法。贵州学者余未人自写自录，用文字和音频立体呈现她对文化的思考。

2014年10月，似乎是一种冥冥中的力量，把我在北京拽留了三日，为的是等老朋友杨长槐在北京画院美术馆的个展揭幕。开展时，嘉宾如云，人潮涌动，我惊叹之余，想到他在自己艺术的巅峰上，还要再攀峰前行，但又拂过一丝疑虑：长槐时年七十有七，在他这一个带有总结性的绘画高峰上，还能继续攀行吗？看着这些杰作，我又仿佛听到了美妙的乐声和隐隐的号角。

我与他曾经同时生活在贵大校园中，他在贵大艺术系就读，那时他作为学生，画的国画山山水水不时会在系上展陈，就像我们写作文被老师点评一样。我虽不识其人，已经见其画。

1994 洪波拓石 96×120cm

没想到，在年过半百之时，他竟然成为我的同事与顶头上司。我曾经想，画家可能会浪漫多于严谨，被一个画家领导，处事风格会不会有较大差异？不久后听他闲聊时说，他1965年下乡“四清”时，利用自己在公社工作组方便赶场的机会，给在边远生产队的梅英送鸡蛋而努力表现，终于赢得芳心。我当时想，送鸡蛋和送花是两种风格吧？暗自判断，送鸡蛋挺实在。

杨长槐、廖梅英伉俪

一次，他下乡参加笔会，一大瓶墨汁倾倒在一叠宣纸上。工作人员急着要去收拾。他急忙制止，在那叠宣纸上，几分钟一幅，一批泼墨作品就此而生。这让我想起他召集的会，会程一般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他还有一句口头禅：“开那么长的会干什么！文联又不会死人！”对此众评不一，但我特别赞同。大道至简，是我们老祖宗的传统文化啊！

我去参观过他历时数年绘作的侗寨60米长卷。他说：“这幅长卷是我长久用心来画的，它属于我这个侗人的家乡。”画作有感而发，有风和日丽，美丽家园，高山深壑，激流险滩……灵感喷薄，时而浓墨重笔，时而轻盈空灵，那番姹紫嫣红，让我仿佛看到1986年，他带领一批侗歌手远赴巴黎金秋艺术节演出的盛景。还有轶事——当时他和大家一样不懂得外事规矩，他自己和演出队千方百计从牙缝中省钱，为省文联积攒外汇。后来一直存放在省文联的账号上没法处置，十余年后按规定上缴国库。

1997 飞瀑穿岩 59×93cm

1997 惊涛 90×100cm

我与长槐同事不久的1990年代，他开始着力于画水。大约是1995年盛夏，我与他共同出席安顺的一个文艺界会议，到达安顺时，是下午4点多。我们争分夺秒赶去看黄果树瀑布。出镇宁后，暴雨狂泻而下，雷电火闪，路面大水恣肆，汽车就像一叶小舟在惊涛中漂浮，磅礴暴雨似在咆哮！司机只得停车。长槐为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惊险画面激动叫好：“好水！这是贵州的水！”我感受着这从未见过的大浪狂涛，只遗憾自己没有执画笔的手！那时没有通讯工具，回到安顺已是夜晚，安顺的朋友说，这么晚才回来，急得我们心子都要跳出来了！

那之后，他画水之作一发而不可收。我感到他每一幅用心之作都有自己的追求。看去都是水，水与水各异，他画得活泛而富于变化，不断求新求美求大气。有时，他会在上班的间隙拿几张画作，关上门给我看，要我帮忙参考一下画名或是重取一个名儿，原则是要有古诗词的意境。我有时取名还顺畅，有时也是绞尽脑汁，唯恐画名不如画作。后来，他说他要送我一幅画，我早就期待这一刻了，只是难于开口求索。机会终于来了，我立即说：“得由我自己选啊”！他由我选了一幅四尺大画，灵感得之于黄果树瀑布。那种真实震撼的感受，在画面的各种细节中重现。这是他画水的杰作，没有取名，书有“未人同学大雅侗人长槐画于贵阳”几个字。我至今悬挂于书房，见画思其人，思其艺，思其活，思其灵动！

2012 帕米尔高原印象一 90×120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