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有些摩崖一眼看去,容易望文生义,感觉“莫名其妙”。比如位于安龙县栖凤街道办幺塘村小水井组的一方摩崖,具体位置在村西侧梅子垭口,张锳时代修建从府城南下广西的古驿道,就从这个天然的垭口穿过。摩崖镌刻在离地数米的崖壁上,高2.5米,长5米,横向楷书阴刻“独立三边”四字,笔势遒劲,入石三分。两边有款,竖向楷书阴刻:“大清光绪乙未秋;兴义守石廷栋题”。什么是“独立三边”呢?
“独立三边”摩崖
“独立三边”虽不常用,但确有出处,来源唐代诗人刘长卿的《送李中丞归汉阳别业》。诗云:“流落征南将,曾驱十万师。罢官无旧业,老去恋明时。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茫茫江汉上,日暮欲何之。”唐代中丞为五品官员,诗中李中丞,曾统兵十万,忠勇为国。“日暮”老去时,兔死狗烹,被朝廷抛弃,受到同僚排挤,流落异乡。“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两句,是形容年轻的李中丞驰骋沙场,独力镇守边关,确保“三边”不敢异动,国家太平。诗人刘长卿最后感概,李中丞不怕牺牲的“轻生”精神,可能只有随身携带的宝剑知道。“三边”一词,最早出自《后汉书·杨震传》的“三边震扰”,指东西北三个方向的敌人,之后引申为边疆。这样看来,梅子垭口这方摩崖,属军事题材。如果我们再深入了解题写者,其军事内涵,愈发明显。
制作“独立三边”摩崖拓片
据《贵阳访册》载,石廷栋系云南昆明人,监生,早年随父石虎臣从军,转战于重庆东北部的开州一带。石虎臣战死后,石廷栋以“军功投效黔营,随同剿贼,屡建大功,保擢(zhuó,提拔)六品通判”。同治五年(1866),“署理归化厅”,即代理紫云的最高军政长官。时值贵州咸同民族起义,紫云城“四面皆贼,满目烽烟,被围十七日,水米俱尽。城中只有勇丁五百余名,贼众两千余”。石廷栋率“诸勇誓死突围杀出,旬日(十天)内大小十七余仗,贼众始溃”,这应该是石廷栋在贵州的第一场硬仗。石廷栋主政紫云期间,还撰有《紫云洞》五言长诗一首,赞美地方风景,数年后被胡应熙题壁镌刻于紫云洞洞左崖壁。光绪三年(1877),石廷栋署理思州府(今岑巩、玉屏、镇远青溪一带),时“苗匪初平,百端待理”。石廷栋到任后,实施了一系列常规操作,诸如“兴学校,劝农桑,清积案”等,“士民深感”。
光绪十二年(1886),石廷栋署理大定府(今大方县),到任伊始,“初设电线,百姓异之”,即按照清廷的要求,架设电杆,铺电缆,用于发电报。老百姓认为电线这东西会吸地气、伤龙脉、损坟墓,极力反对。于是“顷刻起事,刀枪旗帜,遍插山头”。时大定府副将熊时敏前往“弹压受伤”,石廷栋“冒矢石”,即冒着被弓箭和石块袭击的风险,又亲自前往,再三劝说,终得理解,老百姓“始陆续解散”。不想此事被贼匪利用,“闻风而至,欲趁势破城”。石廷栋“惨淡经营,严密防范,获保危城”,即精心谋划,费尽心思,严密防守,终于守住大方城,得保平靖。
光绪十八年(1892),石廷栋补授兴义府知府,次年到任安龙。时值广西“游匪倡乱”,在南盘江河谷两岸“出没无常”,石廷栋奉旨在滇黔桂边界参与“三省会剿”,时“河长千余里,兵仅千余名,彼击此串,剿办颇难”。幺塘梅子垭口这块摩崖题于“大清光绪乙未秋”,即石廷栋到任安龙的第三年,光绪二十一年(1895)。时战事恐已告一段落,题写摩崖的原因,是为确保古驿道通畅,有震慑游勇之意。同年冬,石廷栋在相距幺塘梅子垭口不到九公里的木咱下坝,于古路旁崖壁上,题“古牂牁”摩崖一方,高1.5米,长度达到6.2米,同样有向游勇“宣誓主权”之意。
石廷栋在兴义知府任上,断断续续,始终在与游勇拉锯作战。据《清实录》记载,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辛卯”春月,“贵州兴义府知府石廷栋”以“边防得力之员”为由,被清政府“传旨嘉奖”。光绪二十八年(1902),“兴义县城失守”,被游勇北渡南盘江攻陷。石廷栋坐镇府城安龙,“督师击战,随即开复”。据刘氏庄园内镌刻的《忠义祠记》载,兴义县城失守时间为“九月初六”,十余日后“复县城”,复城时间非常短,两个记载,相互印证。次年,即光绪二十九年(1903),石廷栋离开安龙,兴义知府之职,由浙江会稽荫生(以祖辈功勋被特许为官资格)李大椿接任。
光绪三十二年(1906),石廷栋经朝廷选拔筛选,“简任岳常澧道”,即升为副部级的道台。赴任之前,又短暂代理“贵州布政史”。同年七月,石廷栋赴湖南澧县上任,未曾想“十月卒于任所”。时贵州巡抚庞鸿书认为,石廷栋“久于黔省,转战多年,颇著勋劳”,便上奏朝廷,获准将灵位设于其父石虎臣祠内,供后人瞻仰拜祀。
石廷栋摩崖落款
纵观石廷栋履历,不仅在军事方面战功赫赫,而且同上期我们描述的息烽王佐一样,也是一位热衷摩崖石刻的“达人”。值得注意的是,其“独立三边”摩崖落款,是“兴义守石廷栋题”。“古牂牁”摩崖落款,是“兴义守石廷栋志”。光绪二十六年夏贞丰花江铁索桥落成时,题写的“万缘桥”“彩虹双映”两方摩崖落款,分别为“兴义守石廷栋题”“兴义守石廷栋书”。也就是说,这些摩崖石刻中,石廷栋都只用一个“守”字来表明自己兴义府知府的官职。清代的知府也俗称太守,石廷栋故意将“太守”少写一字,会不会是因为异地做官,要放低些姿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