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学升入初中,我被分配在仿苏联模式创建的贵阳六中。那时六中的新校舍还没落成,不得不借老牌学校一中的房子上课,一中的门口便是贵阳市的母亲河一一南明河。因为这条河的存在,每天上学放学成了一件很惬意的事。
当年一中的门口并没有桥,学生过河全凭一条木船依次摆渡。那船很大,一条锄柄般粗的铁绳穿过船帮上的铁环,将船牢牢系住。河工只需双手握住铁绳用力往后拉,靠反作用力就能让船平稳前行。船抵岸后,河工将一条粗棕绳抛给岸上的工人,由他将绳在立于岸边的木桩上绕若干圈,待船稳定下来,乘船的学生就可以依次登岸。
因为天天接触,岸边那根木桩在我的记忆中印象很深。它不仅能保证乘船者的安全,狂风暴雨来临时,还能确保船不被风浪卷走。后来才知道,这种系船桩古已有之,任何渡口都能看到,它有一个很生涩的古名,叫“牂牁”。
贵州是一个山峦重叠、河流密布的地区,大大小小的河流多达千条以上。河多,渡口自然多,每个渡口又都少不了系船的木桩或石柱,大概因为这个原因,贵州这片土地便与牂牁这个词,结下了不解之缘。
生活中的牂牁只是渡口边的系船之物,历史上的牂牁却成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名称,既曾是春秋时期的古国名,又出现在许多地名里,后来一度又变成了西南地区州郡的名称,再加上学者们的一些争论,颇有些让人眼花缭乱。
贵州与牂牁关系密切已是不争的史实,问题在于春秋时期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地域辽阔,能参与中原活动的牂牁国;如果这个牂牁国存在,它的主要部分是不是在今贵州境内。
清代学者莫友芝、郑珍等人,根据《管子・小匡》的记载,提出牂牁为春秋时期南方古国的论断。后来编纂的府、州、县志和民国《贵州通志》,多数沿用了这一看法,近世学者的论著中也有不少论述这一问题的作品。于是,古牂牁国的轮廓逐渐被勾勒出来。
根据持上述观点学者的描述,春秋时期的贵州被泛称为“南蛮”或“荆蛮”,境内分为两部分。从今沿河到榕江一线以东,当时名义上归楚国的黔中郡管辖,实际上被若干小国分割占据。大体情况是:今德江、正安以北是古巴国的南境;绥阳、遵义、桐梓一带属于鄨国;习水附近归鳛国;赤水、仁怀一带为蜀国的南境。而乌江以南,盘江以北,今从江县以西,云南曲靖以东的广大地区,统统在牂牁国境内。当时的贵州高原,鄨国和鳛国都很小,只有牂牁国的势力最强大,几乎占了一半的地区,因此,学者们认为完全可以用牂牁来代表春秋时期的贵州。
兴于春秋,消亡于战国的牂牁国,是贵州历史上的悬案之一。历经几代学人的探讨,现在它的面目开始变得有些清晰起来。眼下较多的人认为,牂牁是春秋时期南方一个较大的古国,范围大致包括今贵州乌江以南及两广的一些地区。当时,因“与中原隔绝,处周职方之外"。牂牁国的名称与黔、桂交界处的牂牁江(即今盘江),有密切的因果互动关系。在牂牁国与牂牁江的关系上,应先有牂牁江,其后当地民族建立方国,因江得名,故称为牂牁国。
借助中原战乱不休的形势,牂牁国不断向四周拓展势力,逐渐强盛起来,一度掩据自西北到东南近两千余里的辽阔地区,成为名副其实雄霸一方的大国。以致齐桓公称霸时,能与南方诸国并肩参与中原事务。由于牂牁国势力的增强,牂牁名称的内延也因之向南扩展,成了直抵南海的那条滔滔大河的统称。
春秋之后,牂牁国力衰微,被南越和新兴的夜郎裂领其地,失势的牂牁国君被降削到夜郎旁小邑居住,此后,作为方国的牂牁便不复存在。
牂牁国存在的时间虽然只有百余年,但它却是贵州历史发展进程中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阶段。前有鬼方,后有夜郎,牂牁国所填补的,正是这两个方国之间的一段历史空白。
撰文:范同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