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科学》发表了一篇题为《全球公民诚信度》的研究,中国在40个国家中排名最末。而衡量诚信的标准,只有捡到钱包后是否用电子邮件联系失主这一条。这一结论引得反对质疑声四起。
一个由200多名学者组成的“行为经济学”交流群,因此“炸”开了锅。远在大洋彼岸的“群主”张琪,发出了“组团”复制研究的倡议。浙江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杨芊最先响应,通过“滚雪球”的方式,除了张琪,最终有来自国内14所大学的100多位师生加入。
2023年7月,这项历经4年的研究正式发表于《美国科学院院报》。研究显示,虽然在中国丢失钱包的“电子邮件回复率”是27.4%,但“钱包回收率”却达77.8%,而集体主义文化对此有重要影响。
图一为作者团队,图二至四为参与调研的学生成员
还原事实真相
如果在公共场合捡到一个钱包,包内有失主的邮箱地址,你会邮件联系对方吗?
美国密歇根大学Alain Cohn等4名行为经济学家在全球40个国家做了相关研究。他们让研究助理将所“捡”钱包交给酒店、银行等公共机构的员工,并通过“电子邮件回复率”来度量公民的诚信度。
2019年6月,《科学》发表了这项研究。在所谓的“诚信排行榜”上,中国位列倒数第一,排在肯尼亚、秘鲁等国之后。
2019年6月发表在《科学》上的研究截图
浙江大学教授周欣悦和清华大学教授孙亚程曾向《科学》发出邮件。他们辩驳说该研究结论是基于单一而偏西方视角的测试方法,并未考虑到各国之间的巨大文化差异。
遗憾的是,《科学》编辑对于缺乏实证数据的“辩驳”并没有给予实质性的反馈,甚至关闭了论文的评论区。
“要还原事实真相,纠正外界对中国诚信的误解,必须拿出完整严谨的研究,这也是作为学者义不容辞的使命。”杨芊说。
众人拾柴
挑战发表在《科学》上的论文,并非易事,在全国10个城市近500个点位开展“丢失钱包”的实验,对人力和物力都有不小的要求。
为了尽早与《科学》对话,为中国公民诚信“正名”,他们来不及申请专项经费,干脆入组时就“自备干粮”。
不久后,他们自发招募了上百名参与调研的中外籍学生。为了缓解经费压力,老师们还主动提出负责实验所需的相关投入。
要弥补Cohn等人的研究缺陷,就需要在复制的基础上重新设计实验,这也是研究最重要的一环。
Cohn等人的设计中,外国研究助理将所“捡”钱包交给场所员工后,只能简短说明便立刻退出。但钱包最终如何处理无法知晓,而且外国研究助理未必能准确分辨员工和客户,在一定心理压力下,对关键环境信息也无暇记录。
为了克服这些局限,就要引入中国本土的研究助理作为暗中观察员,但这也意味着可能会影响钱包的处理结果。
最终,他们决定将研究设计成两个组。第一组的中国观察员在记录现场信息后便离开;第二组的中国观察员则暗中记录整个交付过程。每组都配有隐匿摄像头记录交付过程,以确保数据的准确性。
2019年年底,除了因特殊情况未能完成实验的4个采样点,全国496个点的数据全部收齐。这些点还新增了温度、湿度、是否有国旗国徽标志、目睹人数、噪音、是否有摄像头等十多个环境参数。
为了进一步探究造成不同国家公民诚信表现形式不同的原因,杨芊和周欣悦等结合国内和Cohn等人研究的全球数据发现,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的文化对衡量公民诚信的指标有显著影响。
这项挑战《科学》论文的研究,终于在论文刊登的4年后,于2023年7月10日发表在《美国科学院院报》上。
7月10日发表在《美国科学院院报》上的研究截图
“幕后英雄”
在论文的致谢里,有一份100多人的名单。他们是参加现场调研的学生,也是研究的“幕后英雄”。
刚加入团队时,孔少楠在山东大学读博士四年级。在一场国际会议上结识张琪后,有过“钱包丢失”调研经验的她被推荐加入家乡北京的调研队。
她告诉记者,专业的现场调研不仅需要进行培训,还要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对专业、体力和应变能力都是不小的挑战。
突发情况,是调研时常会遇到的。有一场意外,让负责成都地区调研的张薇薇印象深刻。
在一次调研回来的路上,学生们不慎将一个含有重要材料的物品落在了地铁座位上,当时正值下班高峰期,等到想起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幸运的是,当他们一路狂奔回到地铁站时,在工作人员那里找到了丢失物。是一名乘客在捡到后,交给了下一站的工作人员。
在为中国公民诚信发声的路上,他们也被诚信所温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