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旮旮角角贵州史丨明朝一项国策为何走了样

动静原创撰文: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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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因面临着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和战事的需要,将马匹视为当时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对马政极为重视,宣德皇上曾说:“军国所用,马之为最。军国大政,马政亦大。”明代早期即建立了一套官民联合养马的国策:为国家培养战马的百姓能够免除一定的赋税、徭役。

明初为征讨云南,贵州马因“体卑而力劲,质小而德全,登山逾岭,逐电欻云,鄙螳螂而笑蝘蜒也”,成了朝廷的首选。产于养龙坑的一匹贡马被誉为“龙駒”,赐马名为“飞越峰”,旨令大学土宋濓撰写《龙马赞》。因此,每年贵州土司首领都要进贡贵州马。同时在贵州设立马政所,负责向朝廷输送贵州军马。隆庆年,贵州提学副使李学一在《马政所碑记》中说:“我朝文武并用,安不忘危,马政之修,在京有太仆寺,在外有苑马寺,有行太仆寺,而各卫则指挥员专掌之,以为武备虑也。”“贵州为西南重地,而远在万里,夷酋犷悍,觇我强弱为顺逆,此其势,安能一日忘兵,又安能一日忘马!”

贵州又为川、湘、桂、滇等省驿道所经,驿道线长,运输繁忙,而且贵州的驿道不能通车,驿运、邮传皆用马匹,每年所需驿马,均由沿途司、府、州、县备办。据贵州巡抚王缉《移云南协议书》,不算川黔、桂黔驿道,仅湖广到云南驿道的贵州驿站,在万历七年一年中,“应付过云南马二千八百匹,”“至于上六卫、西四卫各驿站不下数千”。

马匹的需求量如此之大,“代官养马”还能免除一定的赋税、徭役,民间开始还是愿意承担饲养官马的。朱元璋时期,实施民间养马是要经过一定标准衡量,才交给民间合适的人豢养。朱元璋曾说:“不以马而疲民,国以民为本,若因马而疲民,非善政也。”

到成化年间,为解决财政问题,培养战马的牧场大量改为耕地,只好大规模推行民间“代官养马”政策,但是对于免粮数额以及减免劳役等优惠,都没有确切的批文指令。执行标准又非常苛刻,如规定,官府交给百姓一匹母马,第二年百姓必须交一匹小马。母马不死,百姓就得年年交幼崽,交不出,就赔钱;负责寄养官马的必须每年上交一匹成年且合适的战马,万一交不出就得要全额的赔偿。对于百姓来说,养好了马,不仅照料过程中花费巨大,将养的马匹送去官府验收时,还要受到贪官污吏的刁难克扣。没养好,就得面对巨额赔款,往往导致一个家庭就此家破人亡。而且执行标准还常常流于形式,并逐渐成为地主豪强、贪官污吏欺压盘剥良民的工具。于是老百姓开始拒绝养马,派养官马变得十分困难。

而卫所的屯军比民户还要惨,不仅要 “代官养马”,还要担任驿夫。驿传役是明代民差中的大役,也是“最为民害而最可省,情最可恨”的重役。清初康熙年,贵州巡抚佟凤彩就直指“天下之苦累,莫过于驿站。”“黔省为滇南咽喉之地,在石山峻岭,上则登天,下则履壁。夫抬一站,势必足破肩穿;马走一站,亦必蹄痂脊烂,甚至力不能胜,中途倒毙者有之。”本来驿马是由当地官府负责的,官府便向民户收取马价,老百姓无法承担,只好逃亡。土司地方又不敢去收取,官府便打起了边军的主意,将马价也编派到卫所的军士身上。明嘉靖年,巡按王杏在《军民利弊疏略》中就说:“卫所军士职在操守,非以应付迎送,乃令朋买马匹走递,与事体非宜。”

也是在嘉靖时期,贬谪贵州任新添驿丞的巡按御史陈邦敷,对边军豢养官马的种种遭遇看得十分清楚,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同情和怨怒,用七言古诗形式详尽地叙述了屯军的惨状。

陈邦敷,字自寛,乾州人。正德十六年(1521) 进士,嘉靖五年(1526)授监察御史,九年(1530)因打抱不平而贬谪新添驿丞。乾隆《贵州通志》载:“中峰书院  在平越府旧卫治旁。明嘉靖十三年谪驿丞陈邦敷修建,今废。”还说:陈邦敷“悯驿递之劳,作《养马谣》,其词悲苦”。郭子章在《黔记·宦贤列传五》中记载了陈邦敷所写的《养马谣》,并在诗后写道:“嗟夫,滇黔过客读此谣,不酸鼻而流涕者非夫也。”话说得很重。

其《养马谣》:“白牌使者行来疾,照点徵名催赴驿。贫家难措买马钱,夫妇悲号心战慄。三五狼牙雄赳赳,气蒸烈焰如牛吼。割鸡款酒不暂停,铁索攣拘逐先走。嗟嗟我死聊自足,难免妻儿受凌辱。坐连邻里谴责归,领保佥期承应役。前度养马遭荡败,典尽家筵仍负债。鞭背成疽尚未平,今复担当无可奈。边军设为防边计,额外军徭无定制。杂派走递牌儿夫,转输征调门厨隶。养马古是民家差,忍使贫军堕此灾。土官土舍万顷田,不向公家纳一钱。馆夫下寨收马钱,土官土舍索人事,稍有不遂即支吾。号令传呼寨门闭,各捏虚词巧饰伪,公然不出当官对。白日黯黯生浮云,贫军独何罪,含冤控诉谁作主,官畏土官如畏虎。一勾不到即停牌,碌碌频年自修补。为生不幸在边垠,军代民差如转轮。九重万里杳难诉,谁念边军彻骨贫。”

白牌是明清时期一种宣示官府文书的工具。白牌写上大字后,由使者持牌往来传示,催督公事、提拘人犯、驿递传令与解送公饷等,所以征收马价的白牌使者来势汹汹,而且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持械帮腔,杀鸡沽酒招待了还不行,还要铁索拘人。“贫家难措买马钱,夫妇悲号心战慄。”丈夫被抓走就可能丢命,剩下妻儿要受尽欺凌,而且还要连累左邻右舍负联保应役的责任。上次养马损失已经倾家荡产,背上的鞭创也还没有痊愈,今天又要“杂派走递”,“养马古是民家差,忍使贫军堕此灾”。土司地方万顷良田,却不纳粮交税,你们派人去征收马价,他们还要索取买路钱,话语稍不对头,就下令把寨门一关,编些理由搪塞你们。我们当边军的究竟有何罪,“含冤控诉谁作主”!你们不敢去惹土司土官,就来欺负我们。怪只怪自己不幸生在军户,皇帝老倌隔得又远,求告无门,有谁来体谅一下边军的彻骨贫呢!

明代中后期,向老百姓转嫁负担的马政管理制度,成了贪官污吏敛财的温床,丧失了民心,马政衰败成了必然,甚至有人认为最终导致明朝走向末路。

陈邦敷还写有一首《疮痍歌》,也是和陆粲一样,描述担夫的苦状:“云贵之间道且险,下临无地上摩天。苍阴碍日鸟飞绝,草气蒸蒸生瘴烟。仆夫担肩行且阻,密箐深林伏豺虎。管押鞭驱势莫停,足裂肩穿汗如雨。我闻曹彬江南役,图籍衣衾无别物。贵贱共形多异心,年来官长穷奢欲。纷纷官杠如林集。象牙苏木苍山石,一杠劳军费百金,载尔遥遥独何益。前杠未起后杠捉,家破丁逃夫不足。前年雇夫鬻儿女,今年应无儿女鬻。担夫渐少官渐多,力孤奈尔官杠何。莫将无益害有益,试歌一阙疮痍歌。”

在“下临无地上摩天”“密箐深林伏豺虎”的云贵驿道上,“纷纷官杠如林集”,担夫“足裂肩穿汗如雨”,抬的都是官员从云南搜刮来的象牙、苏木和大理石之类,劳累担夫千里遥遥抬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陈邦敷用宋朝曹彬出使吴越国,不接受馈赠的典故,衬托出“官长穷奢欲”的丑态。担夫实在承受不了如此繁重的徭役,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最后只好逃亡,形成“担夫渐少官渐多”的局面,你官家又能奈何谁呢!

《陕西通志》称陈邦敷“气节英伟,宪度肃清,以直言左迁,名重于时。”从《养马谣》《疮痍歌》可以想见其下笔时满腔义愤秉笔直书的气势。

图片来源网络

编辑

刘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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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小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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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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