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恒安 (1909—1986) ,原名德谦,字恒堪,号宝康,贵州贵阳人。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存世著作有《春茗词》四卷,《邻村簃诗存》二卷,《说文部首古今音读》,《陈恒安书法集》,《陈恒安书法选集》等。书法诸体咸备,尤以大篆与行书见长,所作章法考究,结体精当,朴厚沉雄,雅俗共赏。生前为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贵州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
陈恒安先生
新中国成立以来,对贵州书法界影响最大的人物非陈恒安先生莫属,特别是在他的晚年,随着其书艺的炉火纯青、渐臻化境,以及书法艺术事业的复兴,从其学者纷至沓来,间接受其影响者更难以计数。陈训明在《贵州书画家简论》中说道:“贵州的中青年书法家和书法爱好者鲜有不得其指点的;甚至可以说,他的行书与大篆已在贵州形成某种流派。他的去世在贵州书坛上造成的真空,恐怕在短期是难于填补的。”陈文约写于1986年,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贵州书坛已形成了较为繁荣的局面,也拥有了一些渐趋成熟的书法艺术家。回首陈恒安先生在书法上的辉煌业绩和对贵州书法界的影响,仍令我们景慕不已。
恒安先生生前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贵州省书协名誉主席、贵州省博物馆名誉馆长、贵州省文史馆副馆长等职。他不仅是一位卓越的书法家,还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才情丰赡的诗人。他精鉴赏,富收藏,曾将许多珍贵的文物书画器玩捐献给国家,对文博事业和学术研究都作出过许多贡献。他对古典文学有极深的造诣,特别是写诗填词,更是本色当行,他的遗稿《邻树簃诗存》《春茗集》共收录诗词一千余首,系平生心血结晶。
历来有这样的说法:书精一体即可名世。恒安先生曾自评其书曰:“今绳检旧作,除篆行两者稍可外,余皆不足观。”这自然是谦逊之语。的确,篆行两体是恒安先生风格最为突出的两种书体,但其甲骨、草、正、隶等也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是一般浅学者所不能望其项背的。历览海内书家,诸体兼擅者寥寥,而恒安先生崛起于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贵州,不能不令人钦佩。
清代中晚期以来,贵州书家喜爱篆书渐成风气,郑珍、莫友芝、莫庭芝、罗文彬、何威凤以及民国初期的姚华、王仲肃等均享一时之誉。陈恒安早年从贵阳著名学者、书法家王仲肃治文字学和小篆,复又由小篆上溯甲骨文与金文,于《毛公鼎》《盂鼎》和《散氏鼎》致力尤多。贵州先贤的篆书有一共同特点:婉转圆通、外柔内刚、质朴写意、书卷气重。陈恒安继承了这一传统,又加入了更为丰富的用笔,故形成了雄健朴茂、古雅清新的大篆风格。加上他具有深厚的文字学修养,他的大篆作品每个字都有根有据,绝不生造,使其作品更具多一层的学术价值。恒安先生的大篆,有较为工稳和放逸的二类。工稳者以其非凡的功力,含蓄严谨的用笔早已享誉海内;而其放逸之作,大胆泼辣、意象新颖、洋溢着现代的审美情趣,有人称其为草篆。草篆一体明清以来亦有一些书家喜作,如赵宦光、傅山、郑簠等,但均是偶尔为之,像恒安先生这样投入较多精力,创作出较多成功的草篆作品的书家,还不多见。
陈恒安先生书法作品
抗日战争时期,故宫博物院部分藏品南迁贵州,时任贵州省艺术馆馆长的陈恒安以筹展故宫书画之便,得以饱览了历代大量的法书剧迹,他对王羲之的《奉橘帖》、李隆基的《鹡鸰颂》、米芾的《多景楼诗》、《蜀素帖》等特别着迷,反复揣摩,百读不厌,仅《鹡鸰颂》就对临背达百通以上。恒安先生年少开蒙学颜体,楷书写《宋景碑》《元次山碑》《小字麻姑仙坛记》,行书写《争座位帖》,二十岁以后,又习北碑,对《郑文公下碑》及云峰山诸刻石,《张猛龙碑》和各种造像刻石,都下过刻苦临摹之功。故其行、楷书,有颜、米的特征,又有北碑的宽博,健劲。他的行、楷书,可以说是从邓石如,赵之谦,杨守敬等倡导碑学的一脉的薪火相接,打上了深深的时代印记。
陈恒安先生书法作品
一百年前,甲骨文的发现和汉晋竹木简的发现,掀开了历史学和考古学新的一页。随即,书法艺术也受惠于此,一大批面貌迥异于前的书法作品相继问世了。作为广治博闻的学者型书家陈恒安,自然敏锐地捕捉了其间透出的消息。
大约在40年代,他就在报纸上发表了研究介绍殷墟甲骨文的文章,他还认为从事书法的人最好都要写写甲骨文。他写甲骨文恪守“一字管一字”的原则,将甲骨文集成联语、诗词来书写,配以行书诗文和款跋,有的还界以朱丝栏,整体错综而又谐调,古艳秀雅,合书家的神韵、学者的风范和诗人的气质于尺幅之中。
陈恒安先生书法作品
他的隶书本来已具相当功力,后又因接触了大量的古代竹木简、帛书,遂使其隶书风格又为之一变。如一个字中最末一笔的折钩、弯钩,常出以纵逸恣肆的笔法,拉得很长很重,整个篇幅则错落有致,大小参差,一改唐以来清以前隶书如排算子的呆板局面。曾有论者认为:“如果撰写中国书法史,在描绘二十世纪中国书法的特点时,毫无疑义,汉简古隶与甲骨文融入书法创作,是二十世纪书法的最大标征。”
陈恒安先生书法作品
反观恒安先生书法,于此二者都作了精深的研究并创作出了一大批熠熠生辉的作品,因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陈恒安是二十世纪具有代表性和前瞻性的书法大师。
恒安先生的草书亦面目多样,或近行草、或近章草、或近今草、或近狂草、或时时变换,相互为用。他十分喜爱章草,常常背临明代宋克的《刘桢公燕诗》等作品,对索请《月仪帖》曾详加考订。并写过一篇跋文,具有不少独到的见解。他的不少行草作品,都带有章草的意味。他的草书,出规入矩,而又挥洒自如,他写的一幅《李白怀素草书歌》长卷,大气磅礴,气韵生动,看上去激情飞扬,给人以极强的感染力;再细品其结构用笔,熔章草、今草、大草于一炉,众美纷呈,险绝怪奇,而又一以贯之,气味醇正。这种功夫,没有几十年的千锤百炼而不能做到的。
陈恒安先生书法作品
恒安先生不仅为世人留下了丰富多彩的珍贵艺术作品,他还写过不少与书法有关的有价值的诗篇和文章,六十年代初他写的一篇《七言古体》,就对书法史上的许多重大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1985年安阳殷墟笔会召开,他撰写了一篇《殷契书法漫述》,这篇文章以二十首七绝为主,又以浅近的文言散文逐段加以疏释,阐发了甲骨文书法的特点、历史、笔法、工具、款式等一系列问题,引起了甲骨文书法研究者和爱好者的极大兴趣。
陈恒安先生诗词集
恒安先生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卓越的成就,除了天赋、才情、兼治文史,并长期在贵州省博物馆从事文物鉴定工作以外,在他艺海扬帆之时,又得以结识徐悲鸿、赵少昂、马万里、商承祚、章士钊、马衡、潘伯鹰、沈尹默等书画大家,交游切磋,相互砥砺,见识日高。与杨龙友、莫友芝、姚华等乡先贤一样,如果他们足不出黔中,不与天下才俊相交游,不接中原文化之“气”,那么,世人仍会以“地方名家”称之。遗憾的是,像陈恒安先生这样的一代大家,仍有许多介绍近现代书家的书籍或辞典,以及二十世纪书坛的代表人物回顾展将其遗漏。难怪戴明贤先生在提到贵州书画先贤时,会一再吟咏张九龄的《荔枝赋》了。
注:唐·张九龄《荔枝赋》有云:夫物以不知而轻,味以无比而疑,远既不可验,终然永屈。
撰文:梁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