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重庆三峡博物馆的同行致电,希望复制黔西南州博物馆的一级文物“巴郡守丞”印,原因是“巴郡”地区通过考古发掘,至今都没有发现汉代带“巴郡地标”官衔的印章。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困惑的问题,一枚“巴郡”的印章怎么会出土在贵州黔西南?
“巴郡守丞”印出土于贵州目前已知面积最大的汉墓——兴仁交乐14号墓。该墓系夫妻合葬墓。印章出土在男室,系一枚子母印,即是由大小两方或三方套合而成的印章,故又称“套印”,始于东汉,流行于魏晋。
“巴郡守丞”印(黔西南州博物馆藏)
母印系鎏金铜质,分为印台和印钮两个部分,通高3.1厘米。印台为方形,长宽均2.1厘米,高1.1厘米。四周台壁分别线刻四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印面白文(阴刻)篆书“巴郡守丞”四字,右左循读,堂正大气,结字方正,笔画匀齐浑厚,是一枚汉印范式进入成熟期的典型印章。根据“丞”字最下一笔,“横”的两角未上翘,可以判断为东汉时期,西汉时期一般两角上翘。
印台中空为缺失的子印位置
印钮为麒麟,高2厘米,昂首右旋张口状,麟身饰圈纹,四足分跨印背四角。印台中空,于上方(麒麟身下)和前方(玄武图案处)开口,用于放置子印。出土时子印缺失,因此四神之玄武图案不完整。套印的母印钮多为母兽,子印钮多为子兽,也有母印钮为兽身,子印钮为兽首的,也有子母印钮完全无关的,如四川省邛崃樊哙村“皇坟”9号墓出土的银质套印(疑定敷侯刘越私印),母印为麒麟钮,子印根据照片观察,为瓦钮(残)。因此“巴郡守丞”子印为何钮不得而知,但整个印章为确保玄武图案的完整性,猜测材质应该也为铜质鎏金。
四川省邛崃樊哙村“皇坟”9号墓出土的银质麒麟钮套印(来源:中新网 钟欣/摄)
据陕西文保研究院马娟等撰写的《贵州东汉巴郡守丞鎏金铜印的扫描电镜分析》一文,因印章本体矿化锈蚀严重,造成部分鎏金脱离。所谓鎏金,就是镀金,简单的说,就是古人用水银与金粉按照一定的比例搅拌均匀,反复涂抹在铜印上,加热之后,水银挥发,金粉便固定在铜的表面。经过检测,这枚印章麒麟钮部分的金粉含量比印台高,说明制造者在节约金粉的前提下,希望更好的彰显麒麟形象。因四神的线刻较浅,又是在鎏金之后才画刻并填充朱砂,因此鎏金脱离之后,四神图案保存也不太完整。
“巴郡守丞”印台青龙图案(残)
关于“巴郡”,据南朝著名史学家裴骃(裴松之子)考据,秦王统一全国后设三十六郡,其中就有巴郡,大致位于今重庆地区,其北为汉中郡,其西为蜀郡,其东为黔中郡,其南则是含云贵地区的西南夷。秦灭以后,“巴郡”郡名被汉代统治者沿用,辖地有所扩大。东汉时期,巴郡辖江州(江北区)、宕渠(渠县)、朐忍(云阳县)、阆中、鱼复(奉节县)、临江(开州区)、枳县(涪陵区)、涪陵、垫江、安汉(南充)、平都(丰都)、充国(西充县)等地,其地域最南曾辐射至江阳县(今属泸州市)一带,离贵州兴仁尚有四百公里。
关于“守丞”,据唐代杜佑《通典》记载,秦灭诸侯,以其地为郡,置守、丞、尉各一人。守治民,丞佐之,尉典兵。西汉景帝时期,郡守更名太守。这样看来,“守丞”即辅佐太守的文职官员。按照今天的官职来对应,巴郡太守大致相当于重庆市委书记,守丞相当于市长,郡尉相当于军区司令员。古今虽然无法完全比对,但根据俸禄也能见其端倪。尽管都为郡的主要官员,但俸禄差别很大。根据《汉书》记载,太守年薪两千石,守丞和郡尉六百石。按照汉代官印使用级别,二千石以上官员银印青绶(银质印章系青色绶带),六百石以上官员铜印黑绶(铜质印章系黑色绶带)。交乐14号墓出土的这枚“巴郡守丞”印,尽管表面鎏金,但系铜质,说明墓主人未敢僭越礼制。
“巴郡守丞”印印面
官印好比公章,离职必须交回,因此“巴郡守丞”印尽管镌刻的是官衔,但仍旧属于一枚私人印章,加之套印、四神、麒麟钮等私印特征,可以断定此印为墓主人专门用于下葬之明器。遗憾因子印缺失,墓主人姓名无从得知。西汉晚期夜郎国被灭之后,贵州大致属于牂牁郡范围。据《华阳国志•南中志》记载,牂牁郡毋敛县(今黔南)尹珍、平夷县(今毕节)傅宝、夜郎县(今安顺)尹贡三位“南中名士”均先后外出做官,尹珍、傅宝曾出任巴郡太守,尹贡曾任长安令、彭城相。这说明汉王朝开发西南夷以来,贵州地区社会经济和文化教育有所进步,文人大儒出仕汉廷并非个例。因此猜测墓主人应为贵州本地儒生,曾经出仕巴郡做官,卸职回乡后,按照“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制作该枚印章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