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美食和美景相伴,旅途和人生都难称完满,有机会的话,最好不要错过。在“逛吃贵州”的青绿山水、寻常巷陌,有一个看得见、遇得到、闻得着、吃得上的贵州等你来。
看到眼馋处,便是出发时。
偶然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北京老友晒图,下午茶,几味精致点心之外,还有两枚烤到蜜汁溢出的小红薯,馋到不行,留言说:“很奇怪,我在北京之外,从来没吃到过那么甜的红薯。”
关于美味的烤红薯,记忆所及,是在十几年前,参加全国两会报道,跟代表委员们住在同一个酒店,自助餐几乎顿顿有此一味,糖心而绵密。诀窍是得选稍稍有一点烤焦的吃更佳,甚至连皮都不能放过,那种甜有种特殊的温暖,让人想起炉火围坐时的亲切。
而大学时代,烤红薯也是我跟几个同学爱吃的宵夜。
入冬以后,下了自修便匆匆快走到校门口,这时准会有一个烤红薯的摊子在暗夜里等候,一部自制的推车,上面放着大铁桶改造的炉子,上面摆满一圈热气腾腾的红薯,散发出极其诱人的焦香。煞角生意,价钱减半,各自挑上一枚,包上废报纸,烫烫地握在手心,一路啃着回寝室,可以饱腹,更可驱寒。是我难以忘记的少年往事。
碰巧最近读到一册《养和精舍诗存》,为“泉州文库”中的一种,作者吴增。此书中最有趣的内容,是收入《养和精舍诗存》里的《蕃藷杂咏》一百九十七首,所谓“蕃藷”也即番薯。根据“自序”推算,写作时间大概在一九三六年左右。
吴增总的态度,是认为番薯出自“华产”,其一即曰:“蓣藇薯藷可互称,托生异地便殊形。若疑先世非华产,试读神农本草经。”他认为,“蓣藇薯藷”这四者同为一物,先民初以为药物,“不知何时流入东南各海岛,迁地而变其种,气味益佳。至明时复传入中国,逐渐为粮食之用。此虽臆说,而于物理或有然欤?”
以下各诗,百计申辩,大约部分也是出于那时代特殊的民族主义情结,只是番薯舶来,其原生地在美洲,已为科学所证明,回过头来看这一番争执和坚持,可悯可叹。
然诗中颇有些记述有史料价值,亦详叙栽种之法,足见拳拳之忱,不仅忧民生而已,如其四十九首说:“台湾割去粟仓破,无汝人将饿死多。”其注曰:“泉州四十年前,沿海各乡造船往台湾载米者,不下六七百艘,号台湾为泉州粟仓。自改隶之后,米绝不到泉,诸航户皆失业,而亦时有米荒之患。睠然东望,不知何时复我外府,言之可为太息矣。”
此公是我见过对番薯最具情感之人,如其诗第六十二首说:“可蒸可煮可煎汤,生食如瓜也不妨。能脱人间烟火气,何须辟谷学张良?”自注曰:“甘藷可煮食,可煎食,可蒸食,可煨食,可切片晒干煮食,亦可生食。”
这是大实话。
番薯吃法多样,尤其晒干或烘干之后,甜度增加,略带韧劲,耐咀嚼,可做零食。青岩的集市上,有多种品类的番薯干可选,每每碰到,都会多少买一点,自食之外,还可赠送友好。是个便宜的物什,好在尽可用“礼轻情意重”自解。冬日围炉,以之下茶,不亦宜乎?
吴增吃番薯的经验极为丰富,如其八十谓:“蕴蓄多时味便浓,外皮奚取十分红?十分红色转无味,试问多年荷条翁。”自注:“藷之红皮者,其肉多白,味不能甜。”
此老写诸诗时,正当抗战冰火之中,感怀番薯救灾之功,遂多为抑扬,活人功德,诚不当埋没,所谓“好事藷干功最大,活人可作稻粱看”。末一诗曰:“咏物诸家太费辞,无关食用苦心思。如君可托苍生命,不见人题一首诗。”自注:“各诗家未见以蕃藷命题者。”这话不免自矜,实则明季以来,咏者不乏其人。如吾乡前辈姚茫父即有《相见欢•烤番薯》,见于《弗堂类稿》“词一”,其句曰:
红泥宿火犹温。佐壶飧。芋栗堆边番薯,(宋真山民诗:“地炉煨芋栗。”)未全贫。
贫耶病,当瓐事,不堪论。稚子孺人相守耐朝昏。(画作一母,二雏守之。)
而贵州本地文献中,关于番薯的记载更是数不胜数,容我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