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美食和美景相伴,旅途和人生都难称完满,有机会的话,最好不要错过。在“逛吃贵州”的青绿山水、寻常巷陌,有一个看得见、遇得到、闻得着、吃得上的贵州等你来。
看到眼馋处,便是出发时。
老友戴大善人约我到家里吃饭,说是新近解锁了一道安顺美味的做法,所谓的“酸菜粑粑”,但前提是“一个人来,多了的话我做不出来”。
其实倒不是烹饪手段有多复杂,据说难处在切粑粑,切三几个人的量还能对付,太多就要切到腰酸手软,体力透支。
郑重有如此,不能不登门一尝究竟。粑粑切条状,事先备好,先捞酸菜切碎,杆子多、叶子少,再切腊肉,也得是条状,下锅先炒出油,然后把酸菜放进去炒香,加水煮粑粑,连汤舀进大海碗,按各自的口味添上油辣椒、酱油,撒上一把葱花即得。
据老友说,小时候在安顺过年,这是个必不可少的宵夜,家家户户都吃,看来,这是属于他童年记忆里的特殊味道。
酸菜粑粑当然是好吃的,这味道我也不陌生。贵州各地都有过年打粑粑的传统,很多地方称之为二块粑又或者饵块粑,所以叫作年糕也绝对没有问题。大多数会混合糯米和粳米,蒸熟后打制而得,然后压成块状或团状。过去没有冰箱,会放置在干净水里,隔绝空气中的细菌,只要勤换水,可以保存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跟我年纪相仿的朋友大概都有类似的记忆,二块粑仿佛永远是泡在一大盆水里的。
由于是糯米和粳米混杂而成,二块粑不会特别细腻,口感上很明显。除了煮成酸菜粑粑,吃法还很多,同样是煮来吃,也可以是甜口,加上甜酒酿和红糖,也非常赞。又或者,切几块放在火炉上烤来吃,蘸黄豆面、白糖、引子,绝对是冬夜里最美的诱惑。看着二块粑在炉子上一点点鼓起来,略有些焦糊时,趁热吃最妙。
烤着吃的二块粑有个说法,叫作“壮猪儿”,很形象,受热膨胀,的确像白胖壮实的小猪,这也是我这一代人共同的记忆,年轻的小孩们恐怕很多都不知道咯。
但我自己心心念的还有另外一款年糕滋味。
外婆是宁波人,上世纪四十年代就迁居贵阳,但仍保留了不少老家的习惯,比如过年时买水磨年糕,比贵州的粑粑要细腻得多,斜切成薄片,放在大簸箕里晾干,亦可久存。
家里吃年糕,不是炒就是煮。煮的话,加雪菜肉丝,放少许猪油,我从小就能吃很大一碗。炒的话,也可以切一点甜香肠,绝对是美味来的。更奢侈一点的吃法,还能拿来炒蟹,不过,小时候我可无福消受,那是个什么都短缺的时代。
台湾散文家周志文的“记忆三书”,其中有一本叫作《同学少年》,说到自己的“童年在宜兰乡下度过,……母亲会做有名的宁波水磨年糕,每逢过阴历年前,她总会向附近农家借磨来磨糯米,当然负责磨磨的是家里唯一的男生我了。我费力地一圈圈地磨着,她在旁边一勺勺地把泡发好了的糯米舀进磨眼里,米浆就汩汩地从磨槽流出。把米浆放入布袋中压干,一小部分拿来包汤圆,大部分再掺些其他的原料拿到蒸笼上蒸,就成了年糕了。宁波年糕本身不作兴调味,蒸好了一片雪白,充满了米香,多数用来与其他青菜肉类合炒,总少不了开阳(宁波人把干虾米称作开阳),炒好端上桌,像菜又像主食,吃起来有特殊的风味。姐夫一位军中的下属,一个人打光棍,是宁波人,过年总送酒送烟殷勤万分地只想赶来我家吃顿有年糕的晚饭”。
读到这一段,叫人感慨中国人的乡思,永远跟具体的食物相关联。周志文先生有一句话说得好,“大地育养人类,供应粮食数千万种,个人所享,只不过其中一小部分罢了,所谓‘弱水三千,独饮一瓢’,或可近之。我记忆中的美食,只不过是烧饼、年糕之类的便宜货,没有一样是值钱的,李白诗中所说的‘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那种盛大的宴席场面,我从来未曾经历过,这跟我出身寒微有关。但大富人家,面对金樽玉盘也有胃口缺缺的时候,否则李白就不会说‘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了,证明食物的价值不是由价格来决定,能得胃肠所容的才算是好食物”。
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难理解,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碗酸菜粑粑,老朋友会特意邀请上门品尝,这里边承载的东西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