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褥暑,莲花盛开,风中摇曳,清香怡人。更有荷塘月色,可漫步凝神,舒舒缓缓,叫人不由回味起那尤为生动的古诗汉乐府《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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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南》古歌,看似简单,但倘若亦歌亦舞,再加上东西南北各有呼应,此起彼伏,想来真是饶有风味。又,乐府诗《西洲曲》也有如此歌咏,还多用谐音双关,“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古采莲曲,往往直书其事,质朴而又深情,但其展现手段,应该大都是入乐、配舞、歌唱表演的,故而会演绎生动,婉转传神,千载之下悬想,真是莲歌缠绵,风华绝代。
西晋傅玄《歌》诗云:
煌煌芙蕖,从风芬葩。
照以皎日,灌以清波。
……
有所思兮,在天一方。
何以赠之,玉佩珠璜。
飞沉殊厥趣,草木以区别。
……
渡江南,采莲花。
芙蓉增敷,晔若星罗。
绿叶映长波,回风容与动纤柯。
曲池何澹澹,芙蓉敞清源。
荣华盛壮时,见者谁不赏叹。
一朝光采落,故人不回颜。
芙蕖、芙蓉均指莲花。傅玄诗写江南采莲,又写莲花光彩夺目。然而抒情主人公与所思所念之爱人天各一方,爱人始终不能得见莲花的美好,暗喻“美人迟暮”,颇生遗憾与寂寞,也是叫人感叹一往情深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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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以采莲来寄托对于征夫思念之情,南朝梁代吴均也留有这样一首古采莲曲。吴均《拟古四首·其三·采莲曲》诗曰:
锦带杂花钿,罗衣垂绿川。
问子今何去,出采江南莲。
辽西三千里,欲寄无因缘。
愿君早旋返,及此荷花鲜。
采芳寄远向来就是深情的爱意表达,吴均此诗所写则是征夫远在“辽西三千里”,不能采莲寄远,只得期盼夫君早日归来,曲折深衷更进一层。诗中以女子口吻所说“及此荷花鲜”一语,恁是动人,以荷花自比,伤感尽在言外。吴均还有诗句,“欲知故人者,江南共采莲。”再者,吴均《与柳恽相赠答诗六首·其六》有云:“闻君吹急管,相思杂采莲。”这样的诗句也就表明,诗里的“采莲”二字其实指《采莲曲》,而且这《相思歌》《采莲曲》都是可以用比较急促的管乐、弦乐来伴奏、配乐、演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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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采莲曲的歌舞场景,也惟妙惟肖地在诗歌里有所体现。南朝梁武帝萧衍《江南弄七首·其三·采莲曲》诗云:
游戏五湖采莲归,发花田叶芳袭衣,为君艳歌世所希。
世所希,有如玉。江南弄,采莲曲。
歌里的“田叶”之说,显然来自汉乐府《江南》“莲叶何田田”。而萧衍这首古采莲曲就是《采莲曲》歌舞场景的鲜活再现,正是“采莲渚,窈窕舞佳人”,而且诗歌里的“为君艳歌”之说表明,这时的《采莲曲》是归于“艳歌”类的。也即,非但有女如玉之美艳为世人罕见,且如此这般的《江南弄·采莲曲》歌舞盛况空前,亦为世上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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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行下效,萧衍以皇帝之尊喜爱《采莲曲》歌舞,还亲自创作,文人们纷纷步其后尘,踵事增华,故而南朝梁代的古采莲曲也是盛极一时。南朝梁代刘孝威《采莲曲》诗曰:
金桨木兰船,戏采江南莲。
莲香隔浦渡,荷叶满江鲜。
房垂易入手,柄曲自临盘。
露花时湿钏,风茎乍拂钿。
南朝梁代刘缓《江南可采莲》诗云:
古辞曰:“江南可采莲。”因以为题云。
春初北岸涸,夏月南湖通。
卷荷舒欲倚,芙蓉生即红。
楫小宜回径,船轻好入丛。
钗光逐影乱,衣香随逆风。
江南少许地,年年情不穷。
这两首古采莲曲,也写采莲,也写采莲之美人,描摹、情味尚佳,属于较为上乘的宫体诗篇。
最是风采奕奕,让人过目难忘的古采莲曲,还有南朝梁元帝萧绎之作。萧绎《采莲曲》诗云: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
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
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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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之美,只可想象,留白任你思慕,而又有“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如此香艳的文笔画龙点睛,但却又并不拘泥于体态神情、言谈举止的详细描述。小家碧玉与汝南王,其实暗含正好比方着歌唱、舞蹈这首《采莲曲》的美人之对比于作者萧绎本尊,希冀里则还有双双情深意长、情意绵绵,甚至最终成为被传颂的爱情佳话。而“君子”与“芙蓉裳”的说法,其实是远远承袭了屈原《离骚》之高洁志向——屈原《离骚》有云:“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故而萧绎“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之句确实升华了全诗,终于挣脱了古采莲曲为“艳歌”的惯性表达。因此,这首古采莲曲,虽只有短短六句,但萧绎熔铸美人、爱情、采莲、君子高洁等四个主题于一体,却又不漏匠运痕迹,自然天成,真可谓圆转、浑然,诗情隽永,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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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除了“莲叶何田田”,原来还有这么多美丽动人的古采莲曲啊,且还如此深致衷情,真是婉转传神,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