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清嘉庆二年(1797)初,安龙城南的洞洒、当丈(今板磨村当丈组)两寨,爆发了规模空前的“南笼起义”,首领王囊仙是年仅二十岁的布依族姑娘。起义很快席卷整个贵州西部、南部地区,甚至跨过南盘江扩展到广西北部,严重动摇清政府的地方统治。同年,起义被云贵总督勒保督师镇压,收聚的兵器熔铸成一根铁柱,立于贵阳甲秀楼鳌矶之上。勒保于柱身镌刻铭文:“圣武维扬,诞及蛮荒。兴义洞洒,挞伐用彰。功成赐爵,苗俗安良。剿抚永制,铭柱重光。”目前,这根铁柱就在贵州省博物馆基本陈列中展出。
《勒保奏报南笼围解图》 故宫博物院藏
“南笼起义”不仅对黔西南历史行政区划影响深远,朝廷层面,宫廷画家精心绘制气势磅礴的《勒保奏报南笼围解图》《勒保生擒王囊仙图》《勒保俘获王抱羊图》等作品进行渲染记录。乾隆皇帝则在图上作诗,予以嘉奖。其中《勒保奏报南笼围解图》上,有“乾隆丁巳闰夏(1797年农历六月)御笔”的《云贵总督勒保奏报剿捕狆苗南笼围解诗以志事三十六韵》,这首诗也说明了“兴义”地名的由来,诗云:
狆苗与楚苗,其类本同丑。饕餮虽人形,原非中土有。
杂处黔楚间,国朝归流受。乙卯楚苗叛,定以二年久。
楚苗既剿浄,狆苗乱接肘。必其有宿谋,预结共逞狃。
设使起一时,官军弗暇取。是诚曲直理,天恩昭鉴剖。
原无伐彼心,彼实国恩负。然亦有烦言,左民置苗右。
细咨或不无,却待议善后。靖楚即伐狆,移师酌枢纽。
督臣定青溪,统军命扫莠。一战克关岭,大路得通走。
继解新城困,遂克卡河口。获贼目卜厌,是为贼臂手。
旋由普坪进,数千贼拒守。兵分两路攻,绕道渡河陡。
雄兵似天降,直抵南笼赳。立解半载围,万户欢声吼。
飞章捷报来,昊贶谢稽首。总统善用将,将佐均英偶。
故迅解城围,守者劳非苟。细披疾苦状,恻然心动忸。
吏民胥合旌,次第施恩厚。更与锡府名,兴义新额茂。
独惜纷战时,首凶乃窜薮。搜擒弗可迟,根拔枝易朽。
粤兵自南来,黔兵从北扣。夹攻各顺道,釜鱼那抖擞。
捧鲊及永丰,傍支分践蹂。指日定黔疆,功全恩酌授。
权息一处筹,仍廑三方垢。军务癸成辛,寸衷略安宿。
屈指数时刻,甘寝二十九。眷佑荣为惭,便宜八七叟。
史官对“南笼”改名“兴义”的原因,即诗中“更与锡府名,兴义新额茂”作了注释,这里“锡”通“赐”。乾隆皇帝派军于“戊申(1788)岁平定台湾,以诸罗县官民固守,改县名为嘉义。今仿其例,改南笼为兴义府,以示彰善之风”。根据勒保奏报,史官同样对诗中涉及的一些事件进行了注释。三月中旬,勒保大军攻克关岭,打通滇黔大路。“继解新城困,遂克卡河口”,即四月解新城(今兴仁)之围,一路扫平要害卡寨。六月进克卡子河隘口,生擒贼之得力头老,“斩馘无算”。史官笔下的“馘”,就是“敌”之左耳,以“馘”计军功,可见战争的残酷与血腥。
卡子隘石门
乾隆诗中“卡河口”,《兴义府志》记载为“卡子隘”,“在城北五十里,两岸高山,鲁沟(今戈塘镇鲁沟塘)中断,石径盘曲,亦属要津,为通省大道。”又载:“卡子隘地当冲要,中为卡子河,夹河山极峻险。嘉庆二年(1797)平苗后,始设卡子河汛,拔把总一,兵八十,扼险防守。”卡子隘作为安龙北面通省锁钥,一直延续到民国。
卡子隘四棱碑
难得的是,在波涛汹涌的历史洪流中,这种皇家作品中的小地名,今天居然还在,尽管看上去与那种历史的恢弘反差较大。今卡子河已经更名为筏子河,卡子隘则位于普坪镇胡巷村筏子河上游北岸的卡子寨。殘存一门一碑。隘门青石砌筑,通高3米,宽2.2米,西侧有残墙一段。石碑为四棱碑,正面刻字,碑高163厘米,宽47厘米。立于“光绪二十三年岁次丁酉季春月谷旦”,即1897年农历三月,时间非常巧,距卡河口大战正好一百年。
立碑者是负责把守卡子隘的汛总张九仙,相当于连长,隶属“安义镇标中营”。安义镇的范围大致就在今天的黔西南,时任总兵为主持修建花江铁索桥的蒋宗汉,统辖三营,分别为左营(兴义)、中营(府城安龙)和右营(兴仁)。张九仙就是中营游击下辖的一个军官,不过碑文上张九仙有“钦赐花翎”“遊府(游击)”这种名义上的帽子,还特别提到“尽先补用都阃府”,就是如果表现好,可以优先补用四品都司。立碑的目的当然不是“纪念”南笼起义一百周年,而是“培修古风德政”,因为这是古代明君最基本的为政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