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民国三年(1914)二月,大总统袁世凯颁布《国币条例》,规定“壹圆银币”币径为3.9厘米,重量为库平七钱二分(约26.86克),其中银占比89%,铜占比11%。至于图案,袁世凯也不客气,正面就用自己的头像,背面用嘉禾花纹。同年12月,天津造币总厂和江南造币厂开机铸造,史称“袁世凯像背嘉禾银币”。此币铸造时间跨度长,主要有民国三年、九年、十年等版本,总发行量超过7.5 亿枚,加上图案新颖,有明确的重量和成色,容易识别,因此很快取代满清的“龙洋”,被普通民众接受,逐渐成为民国时期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银币,俗称“袁大头”或“大洋”。按照当时市价,一块“袁大头”可以买五百个包子,折合成今天的人民币,差不多为一千元。当时普通的家庭,每月三、四块“袁大头”,就基本够生活和开支。
袁世凯像背嘉禾银币
贵州黎平会议纪念馆藏有一枚“袁大头”,国家二级文物。此枚壹圆银币的币径、厚度、花纹、边齿、袁像、年号、文字等,均与中华民国三年版的“袁大头”完全相同,只是重量仅为25克,比标准重量略轻。按照常理,“袁大头”存世较多,今天我们随便逛一个花鸟古玩市场,基本都能看见几枚,属比较常见的钱币。那这枚“袁大头”有何与众不同,怎么会拥有如此高的文物级别呢?原因出在袁世凯像右侧的硬戳,清晰戳有竖排繁体“苏维埃”三字印记。“苏维埃”来源俄语,原意“代表会议”或“委员会”,最早是指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组织形式。现在问题来了,“袁世凯”代表封建官僚利益集团,“苏维埃”是无产阶级的象征,二者政治对立,反差强烈,势如水火,怎么会同框出现呢?查阅史料,这枚戳有“苏维埃”印记的“袁大头”,其实与黎平会议的关系并不算特别大,反而和贵州革命元勋周逸群开创的湘鄂西苏区有直接关系。
带“苏维埃”戳记的“袁大头”,二级文物(黎平会议纪念馆藏)
1896年7月,周逸群出生在铜仁城关镇一个小康之家。9岁入城南小学,18岁入贵阳南明中学。23岁东渡日本,先入东亚预备学校补习日语,两年后入庆应义塾大学部攻读政治学,期间阅读了大量的马克思主义著作。毕业后回上海参加创办《贵州青年》旬刊,宣传反帝反封建思想。1924年10月,入黄埔军校第二期辎重队学习,不久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7月,周逸群担任总政治部宣传队长,随国民革命军出师北伐,行至湖南常德, 受第九军第一师贺龙师长再三邀请,留任其师政治部主任,次年介绍贺龙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春,党中央派周逸群与贺龙赴湘鄂边区,带领广大农民,开辟革命根据地。经过两年多艰苦卓绝的武装斗争,创建了以洪湖为中心的湘鄂边、巴兴归、鄂西北、鄂北、荆当远等根据地,连同游击区在内,涵盖约70余县,4万平方公里,370余万人口,史称“湘鄂西苏区”。1931年6月16日,中共中央湘鄂西分局在洪湖瞿家湾召开扩大会议,初步形成成立湘鄂西省苏维埃政府的决议(正式成立时间是12月13日)。而黎平会议纪念馆藏的这枚“袁大头”,正是湘鄂西省苏维埃政府同年戳印,也称“湘鄂西苏维埃银币”。
湘鄂西苏区
苏区成立,为稳定金融市场,发展根据地经济,同时为筹措军费支持军事,成立银行发行货币,是革命斗争的需要,也是当时一项重要的经济举措。譬如同为1931年鄂西北根据地铸造的“中国苏维埃造壹圆列宁钱币”,正面图案是“列宁像”,背面为“镰刀斧头”。苏区铸造的钱币,使用“列宁像”颇好理解,但为什么要使用“袁世凯像”呢?同时,通过拍卖信息,这种带“苏维埃”戳记的“袁大头”全部是“中华民国三年”版本。目前为止,市面上还未发现其他年份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中国苏维埃造壹圆列宁钱币
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中“军事问题”一节,提到“湖南省委要我们注意士兵的物质生活,至少要比普通工农的生活好些。现在则相反,除粮食外,每天每人只有五分大洋的油盐柴菜钱,还是难乎为继。仅仅发油盐柴菜钱,每月也需现洋万元以上,全靠打土豪供给。”在“土地问题”一节,再次提到“政府和赤卫队用费,靠向白色区域打土豪。至于红军给养,米暂可从宁冈土地税取得,钱亦完全靠打土豪。十月在遂川游击,筹得万余元,可用一时,用完再讲。”据《钱币天堂》登载的《湘鄂西革命根据地发行的货币》一文,对毛泽东“打土豪供给”与“苏维埃戳记袁大头”做了分析和联系,即要使这些红军打土豪获得的银币不流出根据地,最简单办法,就是在银元上戳盖“苏维埃”三字。这样做的目的不完全是为了宣传,主要目的是阻止作为现金的“袁大头”流出苏区。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目前发现带“苏维埃”戳记的“袁大头”全部是“中华民国三年”版的,大概率为湘鄂西省苏维埃政府缴获的同一批次“袁大头”。同时,这种类似今天打钢印盖“苏维埃章”的方法,属于硬戳。会使原币流失一部分重量,这也就是带“苏维埃”戳记的“袁大头”均比原版略轻的原因。
带“苏维埃”戳记的“袁大头”
尽管戳记“苏维埃”的主要目的是阻止银元流出苏区,但在苏区与苏区之间,还是存在少量流通。据1934年国民党蕲春县长刘复向湖北省主席张群报告,称县境内发现一枚民国三年银币,上铃“苏维埃”三字斧记,无法追究来源,并请示上峰裁夺。蕲春县此前属豫鄂皖苏区,与湘鄂西苏区毗邻,初步判断,此币当为湘鄂西苏区流通过去。而黎平发现的这枚,也应该是此币在苏区间流通后,经过红军长征辗转带到贵州,是红军长征的重要见证。
“苏维埃戳记袁大头”尽管来源为湘鄂西省苏维埃政府,但这件珍贵的文物,湘鄂西苏区的开创者周逸群却无缘得见。原因为就在中共中央成立湘鄂西省苏维埃政府扩大会议前夕,1931年5月底,周逸群在岳阳贾家凉亭的王家屋场遭国民党军伏击,英勇牺牲,年仅35岁。噩耗传到洪湖瞿家湾会场,同志们悲痛欲绝,扩大会议改成周逸群庄严隆重的追悼会。如今,铜仁中山路上已经建成周逸群烈士故居陈列馆免费开放,陈列馆的同志不妨可以将黎平的这枚银币借来展览,不仅观众可以感受到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也能让周逸群烈士的在天之灵,通过这枚生前无缘得见的银币,再忆忆那段波澜壮阔的红色岁月。
周逸群烈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