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少有关贵州历史的文章和著作中,水西安氏称为宣慰使,水东宋氏则一直被称为宣慰使同知或副使。其实这是一个误解。水东宋氏与水西安氏同为宣慰使。
水西土司府(仿建)
在《明实录》中凡涉及宋氏,均称为“宣慰使”。《明实录·太祖实录》:“洪武五年正月乙丑故元贵州宣慰使郑彦文及土官宣慰司霭翠、叔禹党、宣慰宋蒙古歹并男思忠等来朝,贡马及方物。诏赐文绮袭衣各有差,彦文等皆仍旧职,宋蒙古歹、霭翠并世袭贵州宣慰使如故”。此后,无论是《太宗实录》还是《宪宗实录》、《世宗实录》等等,都是称宋氏为宣慰使。
朱元璋这样做的意图,在洪武十七年正月二十一日颁旨中说得很明白:“曩者兴师入黔中,夷人效顺,悉归版图。然其间山谷崄昧,蕃汉错杂,习俗殊异。朕每即其豪长而任之,不欲数为纷更者,期于安边息民耳”。
水东宋氏遗址
从明代志书记载来看,亦是如此。弘治《贵州图经新志》“建置沿革”中载:“宣慰安氏亲领夷罗民四十八部,谓部长曰头目;宣慰宋氏亲领夷汉民十二部,谓部长曰马头;同知安氏亲领夷罗民一部,谓部长曰头目”。清楚地记载安氏与宋氏俱为宣慰使,而同知为安氏一支。其《人物》中宋氏均为宣慰使。其《宫室》中“贞松亭”“会景亭”“万松亭”“世禄堂”等条均记载为宣慰使宋某所建。嘉靖《贵州通志》的表述与《贵州图经新志》相同。万历郭子章撰《黔记·舆图志》载:“宣慰有二,安氏所辖地广,领罗夷民四十八部,其部长曰头目;宋氏所辖地狭,领汉夷民十二部,其部长曰马头”。
万历《贵州通志·宣慰使司》记载亦与《贵州图经新志》相同。其“宣慰使”条中霭翠与宋钦并列。“同知”条就说清楚了:“沙溪土人。洪武四年归附。开设宣慰司,授沙溪世袭同知。”沙溪亦是安氏,其子名安壁。万历《贵州通志·艺文志》明宣德年间王直“宣慰司儒学记”中说:“宣慰使安陇富、宋昂及训导王训各以赀力来助”。《艺文志》还载有王直所撰《宋氏世谱序》说:“国朝兵入贵州,钦遂内附,以为贵州宣慰使世守焉。 ”
万历《贵州通志》
再从职官设置来看,明朝宣慰使皆为西南少数地区土司世袭官职,其中设宣慰使一人,同知一人,副使一人。实际情况并不完全如此。贵州宣慰使司的设置正如郭子章所说:“宣慰有二”。嘉靖《贵州通志·职官》:“贵州宣慰使司 宣慰使二员 同知一员”。万历《贵州通志·贵州宣慰使司·职官》也是如此记载。类似情况,还有云南车里宣慰使司。明永乐十九年,车里曾析为车里和靖安两个宣慰司,宣德九年又合为车里宣慰使司,命刀霸供、刀霸羡共为宣慰使。缅甸亦有二宣慰使。
不只是文字记载是这样,还有实物作证。乌当区所存宋斌墓碑,由王训书丹,亚中大夫贵州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南阳王礼篆盖,中宪大夫赞治尹贵州等处提刑按察副使济宁李睿撰《大明故怀远将军轻车都尉贵州宣慰使司宣慰使宋公墓志铭》,开头即称“皇明有守边世臣贵州宣慰使司宣慰使宋公”“其冢子宣慰使昂扶苴含泣,来请墓铭”,叙其家世曰:“考讳诚,授亚中大夫贵州宣慰使”。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是宣慰使同知或副使,布政使司左参政和提刑按察副使不至于在墓碑和铭文中妄称其为“宣慰使”吧。
宋斌墓碑
就连所称贵州彝文古籍《西南彝志》第8卷中也说:“宋(钦)宣慰死后,其妻与舍芝商议,宋妻向洪武启奏。”
那么,怎么后来会变成宣慰副使或宣慰同知呢?我觉得问题就出在明嘉靖三十七年刊田汝成所撰《炎徼纪闻》上。其叙“奢香”事多不实,已有学者考辨。其中有一不实,即“洪武四年与其同知宋钦归附,高皇帝嘉之,以霭翠为贵州宣慰使,钦为宣慰同知,得各统所部,而蔼翠兵独强盛,分四十八部,每部以大头目领之。”因为田汝成曾任贵州按察司佥事,按察思南、石阡等府,故而所著被认为信史。这样一来,就可能成为后来误称的来源了。
到了清代,问题变复杂了。所称极为混乱,有称宣慰宋氏的,也有称同知宋氏或副宣慰宋氏,甚至同一书里称呼不一。顺治年谷应泰撰《明史纪事本末》称:“上仍授霭翠宣慰使,钦宣慰同知。”康熙《贵州通志》中亦称“崇祯四年,以副宣慰宋氏地设开州”;康熙田雯撰《黔书》也称:“洪武四年,与同知宋钦归附。以翠为贵州宣慰使,钦副之”。而于康熙十八年开修,乾隆四年定稿和刊刻的《明史》中仍载:“霭翠,其裔也,后为安氏。洪武初,同宣慰宋蒙古歹来归, 赐名钦,俱令领原职世袭。及设布政使司,而宣慰司如故。安氏领水西,宋氏领水东”。设开州的记载是“而前助邦彦故宣慰宋万化之子嗣殷至是亦剿灭。乃以宋氏洪边十二马头地置开州,建城设官”。宋氏仍被称为“宣慰”。
乾隆《贵州通志》所称最为杂乱。其“建置”“开州”条称宣慰同知。而在“秩官 名宦分部”中说:“宋钦 洪武初同霭翠归附,赐名钦,授怀逺将军世袭宣慰使”,又变成宣慰使了。不过在同一分部中的“霭翠”条中,又变成了同知。接着在“水西安氏叛服本末【宋氏附】”中记为“洪武初,靄翠與宋蒙古歹皆以元宣慰司獻地歸附,太祖嘉之,使仍為宣慰使。其後賜名欽”,“先是貴州两宣慰,安氏世居水西,管苖民四十八族;宋氏世居貴州城側,管水東貴筑等十長官司。皆設治所於城内,銜列左右”,又称宣慰使了。乾隆爱必达《黔南识略》仍称为宣慰使。道光罗绕典撰《黔南职方纪略》采用了“同知”说法,不过在其“开州”条中,又称“明洪武间,为水西宣慰宋氏十二马头地”(水西疑应为水东)。道光《贵阳府志》《大定府志》也沿袭了宋氏为同知的说法。
以上种种,我认为应以明代典籍为准,水东宋氏和水西安氏同为宣慰使。
开阳水东马头古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