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清代有两个桂馥比较出名,一个道光年间生人,祖籍江西临川,长期在贵州做小官,并著录有《黔南苗蛮图说》存世。另一个老些,祖籍山东曲阜,乾隆元年生,在云南做过知县,著有《说文解字义证》,号称“说文四大家”之一。这山东桂馥除了是一个文人,还是金石学家,在学术随笔《札朴》中,其对一件青铜器也感到迷惑不解。大意是一个司马家族的子弟收藏有一件扁状器物,椭圆形,有双耳。他看了之后确认是一件耳杯,因双耳形如鸟翼,故也称羽觞。这东西本来很好鉴定,但他再仔细看时,发现耳杯底部有铭文,镌刻有“汉铜染棓”的字样,“棓(bèi)”即“杯”,那“染”如何解释呢?一件汉代标准的耳杯,为何在铭文上却称为“染杯”呢?
1978年,贵州赫章可乐8号墓出土一件小型的青铜染炉,该器大致呈一个长方体,由下至上分为承盘、炉和耳杯三个部分。承盘为宽沿平底,宽沿便于抬举移动,平底便于摆放和固定。通长18.5厘米,宽12.4厘米,高2.5厘米。出土时承盘内还残留有少许炭渣,说明当时烧的是木炭。承盘之上立炭炉,炭炉又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下部为四足长方形炉膛,长17.5厘米,宽9.5厘米,炉膛四周及炉底均为镂空条形格,一是便于空气流通,支持燃烧。二是膛内的木炭烧完后,自然落入承盘,便于收集。也许使用时承盘内还会放少许清水,这样炭屑、炭灰更不容易到处散扬,形成污染。炉膛上部为椭圆形炉壁,炉壁一侧开有炉门,便于放置木炭。整个炉身内空10.4厘米,燃烧空间相对足够。
西汉青铜染炉 贵州赫章可乐8号墓出土
这件青铜染炉的最上部摆放有一只活动的青铜耳杯,汉代耳杯主要用于喝酒,因此有学者认为这件青铜染炉属温酒器。但铜耳杯加热后,既烫手又烫嘴,无法手持直饮,故多数学者对染炉是温酒器存疑。战汉时期,耳杯除用于喝酒,也经常用来盛食。如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书有“君幸食”的耳杯,云南昭通桂家院子汉墓出土盛有残鱼骨的耳杯等,说明耳杯也可以用来盛放食物菜肴,故个人感觉此炉用来加热食物更靠谱合理一些。国家博物馆还藏有一件铭有“清河(今河北清河、山东临清一带)食官”的带柄铜染炉,“食官”二字,更是无疑说明染炉是一种饮食器,而不是温酒器。
“清河食官”带柄铜染炉 图片来源:国家博物馆
1966年,长沙子弹库汉墓也出土一件青铜染炉,通高16.4厘米,底盘长13.6厘米,宽19厘米。耳杯长18厘米,宽15.8厘米。整器与赫章可乐8号墓出土的十分相似,不同的是,其炉壁也是镂空的。在近年来的考古发掘中,江西海昏侯刘贺墓主椁室,同样出土一件与可乐8号墓相似的青铜染炉,略微不同的是,镂空的炉壁口沿处,利用缠枝纹的自然弯曲,铸造有四个支点,用于支撑其上的耳杯,整个设计更加科学和美观。从目前来看,这种包括承盘、炉和耳杯三个部分组成的青铜染炉,其墓葬时代均为西汉,墓葬等级也比较高,这和汉代达官贵族讲究分餐而食、分案而食、一人一炉的情况是基本吻合的。
西汉青铜染炉 长沙子弹库汉墓出土 图片来源:湖南省博物馆
西汉青铜染炉 海昏侯刘贺墓出土 图片来源:江西省博物馆
青铜染炉流行时间较短,东汉便基本绝迹。在此前相关研究文章中,曾经提到在河南、安徽、湖南、山西、陕西、山东、河北、四川、内蒙古都有出土,但从未提到过贵州,这可能与染炉原来多称为烹炉或温炉有关。贵州赫章可乐8号墓出土的这件,原始定名便是烹炉。在2011年古文字学家容庚编著的《秦汉金文录》出版后,其中辑录了一件,自铭为“平安候家染炉”,学界便逐渐将前人的相关研究和资料统一下来,多按其自铭定为“染炉”。而“染炉”上的杯,也按桂馥发现的铭文,定名为“染杯”。这个“染”,按照汉代学者高诱的《吕氏春秋注》,将其解释为豉(chǐ)酱,即蘸豉酱而食。不过,就个人看法,“染杯”并不适合温酱,古人似乎也没有温酱一说。从器型看,其更适合烤肉,或温热别的什么菜肴。当然,这不是笔者想表达的重点,重点是这种青铜染炉全国出土和传世的数量,总共加起来也有几十件,此前却从没提到过贵州有,但贵州的确有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