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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不可说丨在王维、李白、高适等人的歌诗里,大唐玉真公主活成了天仙和传奇

动静原创撰文:孙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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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高贵的玉真公主,当然首先是被写入哥哥李隆基的诗篇里。唐玄宗李隆基《同玉真公主过大哥山池》诗曰:

地有招贤处,人传乐善名。

鹜池临九达,龙岫对层城。

桂月先秋冷,蘋风向晚清。

凤楼遥可见,彷佛玉箫声。

诗歌结尾里的“凤楼遥可见”一语表明,此“大哥山池”离玉真公主的山庄“凤楼”不远了,遥遥可见,甚至都可以在此听到仙女吹箫的仙乐袅袅了。

张说为当时的宰相,应当是陪同皇帝出行的。张说《奉和圣制同玉真公主过大哥山池题石壁应制》诗云:

绿竹初成苑,丹砂欲化金。

乘龙与骖凤,歌吹满山林。

爽气凝波迥,寒光映浦深。

忘忧题此观,为乐赏同心。

张说此诗第一句是“绿竹初成苑”,看来是新竹栽植不久,从这一细节可以推知,这皇帝李隆基兄妹同游的“大哥山池”之道观,以及距此地不远的玉真公主山庄,均为刚刚建成不久。因此,唐玄宗专门来游,还写诗题在石壁上,是对妹妹玉真公主以示宠爱。而且,张说有诗句说“忘忧题此观”,此则表明,大哥山池所在的道观,被天子李隆基命名为“忘忧观”,还亲自题写了观名。

张说还有一首《奉和圣制同玉真公主游大哥山池题石壁》诗,是七言绝句,诗曰:

池如明镜月华开,山学香炉云气来。

神藻飞为鹡鸰赋,仙声飏出凤皇台。

张说此“奉和”诗的存在说明,李隆基还有为妹妹玉真公主写成的七言诗。李隆基这首《过大哥山池题石壁》诗曰:

澄潭皎镜石崔巍,万壑千岩暗绿苔。

林亭自有幽贞趣,况复秋深爽气来。

而王维写玉真公主,仅见一诗,也是一首“奉和圣制”诗。王维《奉和圣制幸玉真公主山庄因题石壁十韵之作应制》诗云:

碧落风烟外,瑶台道路赊。

如何连帝苑,别自有仙家。

匝地回鸾驾,缘溪转翠华。

洞中开日月,窗里发云霞。

庭养冲天鹤,溪留上汉查。

种田生白玉,泥灶化丹砂。

谷静泉逾响,山深日易斜。

御羹和石髓,香饭进胡麻。

大道今无外,长生讵有涯。

还瞻九霄上,来往五云车。

这首诗歌的题目很长,意思梳理清楚是说,宠妹狂魔皇帝李隆基御驾亲临玉真公主的山庄,且还在山庄的石壁上题了一首诗,诗为五言十韵(二十句)。圣上李隆基命令王维写一首和诗,于是王维奉旨写了这首“应制诗”。从这个诗题分析,其时,王维本人应该也是在玉真公主的山庄里的。大唐皇室追奉老子为先祖,以道教为国教,这也是玉真公主修道的崇高神圣原因之所在。因此,虽然王维被后世称为“诗佛”,但这首诗,王维还是写得“仙里仙气仙里仙气”的。诗写玉真公主山庄烟尘不染,远离尘世,自有日月云霞;庭院里有仙鹤翔舞,溪流边有登天之槎;吃穿用度自是不俗,长生修道勤勉精进;天路云蒸霞蔚,仙人之车来来往往。王维此诗结尾,特别是最后两句“还瞻九霄上,来往五云车”,是说皇帝来往的车马就是那仙人的“五云车”,把皇帝奉承为得“大道”得“长生”的真正的仙人。

那么王维见没见过玉真公主?肯定是见过的。王维见玉真公主的故事,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现确指其文献出处是中唐时代薛用弱《集异记》。北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十六据引《集异记》卷二之记载概述曰:“维未冠,文章得名,妙能琵琶。春之一日,岐王引至公主第。使为伶人,进主前,一进新曲,号《郁轮袍》,并出所为文。主大奇之,令宫婢传教。遂召试官至第,谕之作解头登第。”此事薛用弱《集异记》叙述更为详细传神,但结果都是“维遂作解头而一举登第”。而这个结果还往往被大家误认为王维于是顺利考得了状元,其实,“作解头而一举登第”的意思是说,王维是以京畿地区第一名的身份参加进士考试而一举得中。而进一步深究,其实“作解头登第”之说,恰恰说明王维并没有夺得“状头”(状元),因为如果王维是状元的话,则记载应该说“作解头登第作状头”“作解头登第夺魁”。看来,谁是“京兆尹”的“解头”,玉真公主可能可以说得上话,而谁是“状头”,则岐王、王维等人本来就没有指望玉真公主说话。

这个故事里,王维真正被赞叹的其实不在于得见玉真公主的幸运传奇,而在于他年少得志和“一举得中”。唐代的进士科举之难远超我们所能想象,获得考试资格本就难于上青天,终生考也考不取的比比皆是,而年少王维是只考了一次就一飞冲天!“未冠”见玉真公主,而后中进士,王维得中是在二十岁左右,如此年少,大唐史上绝对是罕见的!关于这一点,白居易的例子是个明显的佐证。二十七岁考中进士的白居易有诗句说,“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二十七岁,居然是他们同科进士之中最年轻的;再者,当年全国只有白居易他们十七人得中!

王维的友人储光羲或许也到访过玉真公主的山庄,他留有一首相关的诗歌。储光羲《玉真公主山居》诗云:

山北天泉苑,山西凤女家。

不言沁园好,独隐武陵花。

诗里的天泉苑、沁园、武陵源等典故所指都是“凤女家”,玉真公主山居。而“武陵花”一语将意象指向《桃花源记》,暗喻玉真公主山庄恰如同武陵桃源仙境一般,而玉真公主正是那桃花仙人、桃花仙子。

而对比于王维,同样是见玉真公主,李白则远没有那样幸运。李白曾做客玉真公主“别馆”,还写有两首赠诗。李白《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诗曰:

愁坐金张馆,繁阴昼不开。

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

翳翳昏垫苦,沈沈忧恨催。

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杯。

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

独酌聊自勉,谁贵经纶才。

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

苦雨思白日,浮云何由卷。

稷卨和天人,阴阳乃骄蹇。

秋霖剧倒井,昏雾横绝巘。

欲往咫尺涂,遂成山川限。

潨潨奔溜闻,浩浩惊波转。

泥沙塞中途,牛马不可辨。

饥从漂母食,闲缀羽陵简。

园家逢秋蔬,藜藿不满眼。

蟏蛸结思幽,蟋蟀伤褊浅。

厨灶无青烟,刀机生绿藓。

投箸解鹔鹴,换酒醉北堂。

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

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

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

秋雨绵绵更添愁,这两首诗,李白大致是在吐槽机遇难得,自己处境困顿,心情苦闷,不能像史上“冯谖客孟尝君”那样得到倚重,从而施展抱负……然而李白还是表示志向不改,最终总是要潇潇洒洒,功成身退,自由自在。任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李白还写有一首《玉真仙人词》诗云: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

清晨鸣天鼓,飙歘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

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李白这是直接把玉真公主写成了神仙,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还奉承说,倘若玉真公主去了少室山,则一定会与王母娘娘相逢。

高适也写玉真公主是仙人,也拿“王母”说事赞美玉真公主。高适《玉真公主歌二首》诗曰:

常言龙德本天仙,谁谓仙人每学仙。

更道玄元指李日,多于王母种桃年。

仙宫仙府有真仙,天宝天仙秘莫传。

为问轩皇三百岁,何如大道一千年。

别人学仙就是学仙罢了,玉真公主学仙那本就是仙人在学仙啊,当然与众不同了;别人学仙未必是真仙,玉真公主学仙,那是“真仙”且“天仙”啊。高适这两首诗,第一首说玉真公主超越了王母,第二首说轩辕黄帝远远比不上玉真公主。你看你看,高适的这两首“歌”唱得如此之好,简直太实实在在、诚诚恳恳了。

这样仙里仙气的玉真公主,就是如此被人称颂歌唱啊。那后来呢?

……世事难料,一言难尽。安史之乱尚未最终平息,玉真公主就于唐肃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仙逝了。

玉真公主仙逝之后,她的住宅便改作为道观,称为“玉真观”。张籍《玉真观》诗云:

台殿曾为贵主家,春风吹尽竹窗纱。

院中仙女修香火,不许闲人入看花。

原先的公主居处,当今的玉真道观,楼台殿阁,春风落花,物是人非,感慨遥深。

李群玉也有一首深情感慨的怀念之作,其《玉真观》诗曰:

高情帝女慕乘鸾,绀发初簪玉叶冠。

秋月无云生碧落,素蕖寒露出清澜。

层城烟雾将归远,浮世尘埃久住难。

一自箫声飞去后,洞宫深掩碧瑶坛。

司空曙《题玉真观公主山池院》诗云:

香殿留遗影,春朝玉户开。

羽衣重素几,珠网俨尘埃。

石自蓬山得,泉经太液来。

柳丝遮绿浪,花粉落青苔。

镜掩鸾空在,霞消凤不回。

唯馀古桃树,传是上仙栽。

从本诗歌第一句所说“香殿留遗影”,可知司空曙尚能得见玉真公主被供奉于大殿之上的画像。而此诗结句说,只留有这古老的桃树,据说是上仙玉真公主亲手所栽植的。

卢纶《过玉真公主影殿》诗曰:

夕照临窗起暗尘,青松绕殿不知春。

君看白发诵经者,半是宫中歌舞人。

卢纶这首诗见于《唐语林》。宋代王谠据唐代史料所编《唐语林》载曰:“正平坊安国观,明皇时玉真公主所建。门楼高九十尺,而柱端无斜。……院南池引御渠水注之,叠石像蓬莱、方丈、瀛洲三山。女冠多上阳宫人。其东与国学相接……”卢纶此诗诗题《过玉真公主影殿》表明,玉真公主的画像的确曾经供奉在这一处大殿当中。而这个河南洛阳“正平坊安国观”,现今确信已发掘作为“太平公主、玉真公主都住过”的“豪宅”,已“参评2021河南考古新发现”……一千四百多年的时光,仿佛就是一瞬间,那天仙玉真公主的传奇仍在续写!

的的确确,在李隆基、张说、王维、储光羲、李白、高适、张籍、李群玉、司空曙、卢纶等人的歌诗里,大唐玉真公主活成了天仙和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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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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