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余的贵州札记》专栏推出新玩法。贵州学者余未人自写自录，用文字和音频立体呈现她对文化的思考。
草海：世界著名的观鸟地
00:00 / -在海拔2171米的贵州威宁县，有一片面积19.6平方公里的草海，是世界著名的观鸟地。草海有浅浅的宽阔的水面，水下植物繁多，透过清澈的湖水看下去，五彩斑斓犹如一片花的草原。草海是世界著名的观鸟地之一，湖边的湿地终年水漉漉的，鸟类飞扑、追逐、嬉戏，它们时而结伴群飞，扇动的翅膀把阳光都遮去了一片。这里先后出现过的留鸟和候鸟多达10万只，185种。草海连同它周边的湿地，是鸟类的天堂。初来草海，会有一个接一个的惊喜。
最珍贵的是一类珍稀水禽黑颈鹤。我去的那年，只有500只左右。老百姓说，黑颈鹤是“每年九月九来，来年三月三走”。那么，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黑颈鹤去了哪儿呢？以前众说纷纭，都是推测。后来经过给它们戴上环志的观测，它们是来自直线距离800公里以外的四川若尔盖。四川若尔盖黑颈鹤的繁殖地海拔3500至3600米。那里气候严寒，空气稀薄，暴风雪肆掠，草甸和沼泽既不通车也不通航，人迹罕至，要进去，还得骑马。黑颈鹤的老家就在那里。它每年两次的长途飞翔迁徙，把我国西部两大神秘的高原联系起来了。它成了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之间的信使，有高原鹤之称。
草海里的鸟类数不胜数。灰鹤与黑颈鹤有些相像，但体型小一点，各有各的领地互不相扰。雨水大时，白鹭和野鸭把蛋下在山上的草丛里，常常是蛋被雨水冲走了它们也没觉察。秧鸡是水生水长的，你如果抓把水草抛在水上，它就会去做窝，然后又衔草去盖上。小秧鸡头上还顶着刚刚脱开的蛋壳，就摇摇摆摆地下水了。在水里，只要有草包的地方，下面就一定能发现秧鸡的蛋。
在月亮光下划船去看，草海的禽鸟都睡了。野鸭就待在水禽繁殖区内，针尾鸭、赤麻鸭（黄鸭）、斑嘴鸭，各自站在一条线上，每一种水禽互不干扰。黑颈鹤独脚站立，把头埋在大翅膀下面悄然入眠。环保员可以靠近到离它们只有3米远的地方。
我曾经在隆冬时节连续十多天漫游草海，和体态雍容的黑颈鹤有过近距离的“亲密接触”。我们乘坐的手划船轻悄悄地在鹤群中穿梭着，相距二三十米时，它们依旧怡然自得不惊不恐。一眼望去，我即刻为它们优雅高贵的气质而震撼。那一瞬我仿佛觉得它们不是禽鸟，而是一群银白色的精灵。它们在寒风凛冽的草海里自由徜徉，傲视百鸟，它们行走间步态矜持端庄，飞翔时冲天而起轻盈如燕。它们俨然是天之骄子、水禽之王。如果草海没有它，就是“群鸟无首”了。黑颈鹤头上那一小片鲜红羽毛组成的桂冠让它更添富态，一派器宇轩昂的模样。
曙色初露，黑颈鹤展开双翅就从夜宿地起飞了，这是它们一天中最愉快的时辰。在草甸上，黑颈鹤正进行着一场颇具绅士风度的“双鹤舞”邀请，被邀的鹤或亲密友善或倨傲不屑。如果遭到冷遇，邀请鹤只有悻悻离开，然后自寻其乐，或独舞，或漫步。当然，被邀请鹤多半是热情洋溢讲究礼仪的，于是它们结成对子，在海子里扇动双翅、踮脚、鸣叫，翩翩起舞，还有平跳，类似于体育舞蹈。独舞者大概跳十多分钟就自觉乏味而偃旗息鼓了；请到了舞伴的，就舞得绵长而忘情。小鹤在一边看了，按捺不住参与进来跟着大鹤起舞，那笨拙稚嫩的舞姿加上憨态可掬的神情特别萌。除了“正规”的舞蹈，它们有时候会撒野，互相追扑着、逗闹着玩。黑颈鹤一天的飞行任务很忙碌。早上飞一圈，飞到它的觅食地。中午飞得很高，大概有几百米，在空中悠悠鸣叫如同仙鹤进入了天堂。如果有二三十只聚群，它们就会摆下各种阵形——飞成一字，飞成加号，飞成圆月亮形。时间流逝，它终于饿了累了，才下凡来还原成一只只需要吃喝拉撒的凡间鹤儿。傍晚的时候再飞一两圈，才算完成一天的功课静息了。不论天晴下雨，一天都有这必不可少的“大三项”。
黑颈鹤资质聪颖，看人颇具眼力——农人扛工具，可以和黑颈鹤对闯过，它熟视无睹不惊不乍；遇到背望远镜、照相机的，黑颈鹤似乎觉得不可信赖，便会猛叫不止。黑颈鹤的食物是鱼虾、草根、洋芋，不吃绿叶蔬菜。它觅食的方式聪明绝顶。农人在前面犁地，它就跟在后面啄吃那些犁出来没有收尽的洋芋和地里的虫子，可以乐此不疲地一直跟上两三个小时。如果今天傍黑农人在地里拍打土块，黑颈鹤晚上来不了，第二天早上它会惦记着到这块地里来吃虫子。它啄洋芋是把尖尖的嘴插进土里，将洋芋轻轻啄出来，一点也不动旁边的土，叫人难以察觉。农人播种后，它闻到农家肥，就会顺着气味去找农人种下的洋芋种子，然后把它刨出来吃掉。你只要看见黑颈鹤在土里待过，黑颈鹤走了以后再把土刨开来看，里面的洋芋就没有了。下雪天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它又怎么能找到雪地里的洋芋种子呢？聪明的黑颈鹤是以凸起的卷心菜为目标，在卷心菜的旁边去刨洋芋，因为二者是套种的，它知道这个。农人用塑料纸做假人吓唬它们，开始它们被吓住了，不敢近前。后来它一次一次慢慢地靠近，见假人儿并没有动静，就旁若无人地觅食了。但最令农人们感动的，是黑颈鹤还能够体谅人的艰难，农人第二次补种的洋芋它就不来吃了，不像老鼠，你种一次它就要偷吃一次。环保员张太松说：“笨一点的人还赶不上黑颈鹤（的智力）呢，比如它会讲卫生、洗澡，会自找乐趣，还要跳舞。其他的鸟类都只会啄食，不会这样玩，人都没有它们活得鲜。”
草海是鸟类的天堂，草海边的农人便是这天堂的守护者。他们对这里的鸟类观察得细致入微，饱含着欣赏的激情，把鸟类完全拟人化了。他们对黑颈鹤的观察是全面的、由表及里的。老百姓的目光涉及到黑颈鹤的迁徙规律、生活日程、食物品种、家庭伴侣、舞蹈游戏、夜宿营地，甚至还有对鹤群与孤鹤的心理分析。虽然传说成分较大，但草海周边老百姓对孤鹤遭遇的描述是极富有人情味、想象力和同情心的。他们普遍认为，黑颈鹤的智力相当于孩子，这种看法是人们对黑颈鹤倾注了强烈的感情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