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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说夜郎丨贵州鲁屯百岁坊蕴藏海量历史信息,皇帝为何会给一位秀才的母亲修建牌坊?

动静原创撰文:龙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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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物立足,以史料为盾,

虎视牂牁,鹰瞵万峰,解读历史。

牌坊又称牌楼,是一种门洞式的纪念性、标志性建筑物,多建于庙宇、会馆、祠堂、衙署、陵墓前方及大道、路口等处,或用以宣扬封建礼教,或用以旌表功绩德行,是研究一个地方的社会历史、风土民情和雕刻艺术的重要实物资料。大量牌坊以砖石建成,其上采用浮雕、圆雕、透雕等手法,精雕细刻各种吉祥图案和名人撰书的匾对题记。在兴义鲁屯古镇,就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鲁屯石牌坊群,一共四座,现存三座,均为旌表功绩德行的牌坊,我们今天就以其中“生员李汝兰之母吕氏百岁坊”为例,了解一座牌坊所蕴藏的大量历史信息。

百岁坊正立面

“生员李汝兰之母吕氏百岁坊”建于道光十八年(1838),坐西向东,位于鲁屯古镇铁匠街口。建筑形制为四柱三间,面阔7.58米,通高9.39米,卯榫结构。牌坊正楼额枋与平顶枋之间,有上下两块整石花板,上块宽2.66米,高0.43米,正反两面均饰饕餮纹,阴刻“生员李汝兰之母吕氏百岁坊”,也就是标明本座牌坊的名称。所谓生员,就是明清时期经各级考试入府、州、县的学者,习惯称为秀才,亦称诸生。何为百岁坊呢?古人认为,人活六十为下寿,八十为中寿,百岁为上寿。根据记载,李汝兰之母吕氏活到102岁,达“上寿”,故获皇上恩准修建百岁坊,以资纪念。现在问题来了,一个乡下秀才的母亲,仅仅因为活到百岁,皇帝会给她修建牌坊吗?

牌坊南北两次楼的小额枋与平顶枋之间,亦各有上下两块整石花板,靠上的花板宽1.52米,高0.4米,由“特调兴义府知府前翰林院庶吉士灵山仇效忠拜撰”,正面通篇记录了李汝兰之母吕氏的功绩德行,全文如下:“寿母姓吕氏,原任黔西川学正吕淑之女,庠生李明孝长子宪章之妻也。少娴内则不苟言笑,善事舅姑,和处邻里。嘉庆二年苗变,举家攻苗不克而走,翁姑失所在。靖后归梓,朝夕寻觅,戚不欲生。夜梦人告,明日,得二亲尸,颜色如生,舁以归葬。大宪认其事闻诸朝,得旨旌表。可谓忠孝一门矣。生二子,既列武庠,孙五人,游泮者三,孙曾,森,立,一堂四世,属守箴规,皆寿母子所教也。次子早逝,遗一孙,寿母严加训诲,较诸生倍笃,赖以成立。寿母今有百有二岁矣。神清力健,杖策不需,所谓身其康强,子孙逢吉,不其然乎。丙申秋蒙中丞具题请旌诏许建坊。值余承乏兹土,因颜其额曰国瑞家祥,用以志忠孝之感召,即以庆盛世之休征云尔。”

正立面线描图

这段文字的大概意思是:吕氏为吕淑之女,吕淑为清朝黔西川学正。学正为基层官员编制,正八品,配置于国子监(相当于教育部)。也就是说,吕氏的父亲吕淑是当时贵州西部地区教育系统的官员。同时,是鲁屯庠生(相当于秀才)李明孝长子李宪章的妻子。“少娴内则不苟言笑,善事舅姑,和处邻里”。意思是吕氏年轻的时候娴淑文雅,孝敬长辈,同邻里和睦相处。所谓“内则”,是《礼记》的一部分,主要内容是记载男女居室事父母、舅姑之法,也就是家庭主要遵循的礼则。“嘉庆二年苗变”,即1797年的王囊仙起义,吕氏的公婆被义军冲散。起义被“镇压”后,吕氏回鲁屯,“朝夕寻觅,戚不欲生”,因找不到公婆非常伤心。接下来的描述颇有些神话色彩,梦里面有人告诉吕氏如何找到自己的公婆,等次日找到尸体,二位老人的样子和生前没有什么两样。于是吕氏将公婆抬到墓地归葬。“大宪”就是旧时府吏对上司的称呼,上级知道此事后,向朝廷禀报,因此得到朝廷的旌表,谓“忠孝一门”。吕氏与李宪章有两个孩子,李汝兰和李汝榛,都是武秀才。长子李汝兰,有五个儿子,有三个是“游泮”,即秀才。这“忠孝一门”无论老小均讲道理,守规矩,全赖吕氏教导有方。次子李汝榛死得早,膝下遗有一孙,吕氏没有溺爱,反而严加教导,让这个孩子和其他小孩比起来更加忠义厚道,长大后得以在社会立足。吕氏今年已经102岁了,儿孙满堂,依然神志清楚,精神健硕,走路不需要拐杖。“丙申秋蒙中丞具题请旌诏许建坊”,道光十六年(1836),承蒙“中丞”大人,既封疆大臣提请上奏皇帝修建牌坊,“值余承乏兹土”,正值本地缺乏道德标杆(模范)之际,因此皇帝准奏修建牌坊,以此昭示“国瑞家祥”,并用李母吕氏的忠孝德行来感召地方百姓。

撰写这篇文章的是“特调兴义府知府前翰林院庶吉士灵山仇效忠”。仇效忠(1777—1854),字盖之,号典堂,广东廉州府灵山县人,道光皇帝授其为“翰林院庶吉士”。道光十年(1830)任兴义府知府,口碑甚好。又据《兴义府志·卷七十三·列传·烈妇传·武生李汝兰母吕氏》记载:“武生李汝兰母吕氏,兴义县人。年未三十寡,抚孤守节七十余年,年逾百岁卒。节母之寿,无逾吕氏者。道光十五年旌。”由此也能看出,朝廷为何要为吕氏建坊的缘由了。

须弥座

百岁坊坊底为束腰须弥座,四根方柱均用完整石料加工,立于其上。须弥座纵长2.2米,厚0.76米。四柱护耳系伏狮抱鼓式。鼓面直径0.53米,狮子系伏卧状,昂首翘尾,嘴垄各异,娇态万千。明间横梁透雕二龙戏珠。两龙在翻卷的云彩中腾跃穿梭。小额坊上刻有高浮雕二龙戏珠图案,坊下的线枋子两端,做成雀替式样。宝顶为两葫芦夹镂空雕刻的“寿”字图案,宽2.34米,高1.55米。葫芦谐音寓意“福”,“寿”则和百岁坊主题相互呼应。整个牌坊翼角起翘,雕刻鸱吻三双。鸱吻是龙的第九个儿子,喜欢东张西望,属水性,用它作镇邪之物以避火,经常被安排在建筑的屋脊上,做张口吞脊状,并有一剑以固定之。百岁坊的鸱吻形似立尾鳌鱼,口含宝珠,下端有榫,镶于平顶枋卯口之中,非常牢固。

牌坊四柱护耳伏狮

百岁坊宝顶下方正楼平板枋立有两根拱柱,当中正方形竖匾为正楼匾额,宽高约1米,双面纵向阴刻“圣旨”二字,意为皇帝授权,政府行为。两边牌带为双龙抱柱,牌首系蝙蝠展翘,镂空雕刻,形象生动。双龙代表皇权,蝙蝠谓“福”。高拱柱正面阴刻“一世休凝萱献瑞,九重恩溥石留香”。“休凝”即万事皆休,“萱”即萱草,象征母爱。背面阴刻“五色斑衣堂上舞,一封丹诏日边来”,表达皇恩浩荡。正楼拱柱与圣旨匾额之间,镂雕石花板两扇,均宽0.31米,高0.75米,南北两向花板均雕刻瑞鸟凤凰衔书图案,饰云纹,但造型略有区别。迎风独立的牌坊,风荷载是突出问题。所以,建造者要设法减少风的阻力,花板就成为首选对象,图案镂空,即是为了透风。

圣旨匾额

正楼额坊上方花板阴刻“贞寿之门”,每字约0.5米见方。次楼额坊上方花板左刻“贞静女宗”,右刻“升平人瑞”。背面阴刻“贞寿之门”“天休人望”“国瑞家祥”。这些词句均是颂扬吕氏的溢美之词。南北次楼平顶坊拱柱阴刻“寿过三万六千日,天笃幽闲贞静人”,描写吕氏长寿和端庄娴静。背面刻“寿逾百龄绵风纪,人传四世庆蝉联”,即希望吕氏德行源远流长,家族事业世袭罔替。南北两向拱柱与正楼石柱之间镂空雕刻石花板两扇,宽0.35米,高0.8米,均雕刻书籍和如意纹饰,寓意书香门第。

百岁坊背立面

正楼中柱高4.8米,正面阴刻“懿范式自南黔,翼子认燕,诒孙以谋,四叶呈祥家有庆;荣褒叨从北阙,备妇之德,践母之道,百龄历节寿无疆。”此联为署兴义县知县徐序经拜题。意为吕氏为妇女典范,翼助子孙,日夜操劳,并因此得皇家褒扬。背面阴刻“竹节松筠,历寒雪严霜,屈指一百零两稔;兰香桂馥,看春秋实点,颔三十有一五人。”此联对仗工整,为仇效忠题,主要讲吕氏的年龄与家庭成员。中柱内侧还阴刻“上寿大约百年,乃巾帼有人,更纪算于二年以后;同堂已经四世,想子孙逢吉,步衍祥者五世而遥。”此联为知县高发奎题,遥祝吕氏一家五世同堂。中柱外侧刻“彤管有炜黄麻表寿;金萱笑日玉树临风。”形容吕氏娴静美丽、光彩照人,同时歌颂吕氏的高风亮节。

南北次楼边柱高3.24米,正面阴刻“仙李蟠根树衍千枝堪屈指,灵萱得气花开十纪又从头”。特调兴义县知程图南拜题。所谓仙李蟠根,就是指李姓宗族昌盛。吕氏嫁入的李家,在鲁屯无论人口、社会地位均为第一大家族,可谓首屈一指。背面阴刻“能节能孝能慈,和气致祥,霭霭盈阶森玉树;有容有德有寿,幽光必达,煌煌卓楔贲龙章。”该联为吕氏侄儿谨题。比喻吕氏仪表出众,懿德高寿,培养出众多子弟。边柱内侧刻“遇盛世殊恩,荷天之宠;得坤维厚气,应地无疆。”兴义县训道杨振绪拜题,意吕氏一族身逢盛世,得皇天厚爱,老天保佑,万寿无疆。

鲁屯百岁坊不仅在建筑艺术上具有很高的价值,其上镌刻的文字均出自当地官员或文人之手,楹联精美,文采并茂,行楷兼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叙述吕氏的累累功绩。在通篇记录李汝兰之母吕氏的功绩德行花板背面,还镌刻该牌坊请旌建坊人员和题奏旌表人员名单,包含省州县三级部门的各级官员,均在文献中有所记载,堪称一部历史活档案。

编辑

龙菊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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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宇

编审

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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