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正暮春春深如海,后天便是甲辰年的谷雨节气了。作为一个节气的名字,“谷雨”二字总是给人以美好的想象,这是人们在祈求雨水应时节而来,飘飘洒洒,正好可以播种谷物,继而又有“芃芃黍苗,阴雨膏之”的动人场景。
谷雨,“谷得雨而生”,谷雨时节,播种五谷。“布谷催耕候已深”,与这谷雨时节最相合、最应景的鸟儿便是布谷鸟,“布谷布谷”“布谷布谷”的叫声响彻山间地头、村村寨寨。宋代周紫芝《五禽言·其五·布谷》诗有曰:“田中水涓涓,布谷催种田。”而这“布谷”鸟的取名无疑直接得之于它的鸣叫声,但人们把它的鸣叫声解读为“布谷”,其实也正是因为此时恰要散布谷物、撒种希望。
谷雨三候是,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大致是说,谷雨时节降雨量增多,天气进一步回暖,池塘里浮萍开始生长;接着布谷鸟成为当红“显眼包”,飞来飞去,梳理羽毛;再接着便是桑树上可以见到戴胜鸟,“时节早蚕生谷雨”,那采桑养蚕也提上了日程。
谷雨前后风景正好,春意正浓,活力四射。著名的谷雨习俗包括但不限于游春“走谷雨”、吃香椿、祭海、禁杀五毒、洗“桃花水”等等,而其中的品谷雨茶、赏牡丹花、祭祀仓颉等活动的文化意蕴尤为深厚。
一、谷雨茶,采茗先谷雨
“茶蕊新供谷雨前”,谷雨时节,古代文人最为看重的“谷雨茶”往往形诸诗篇,留下馨香歌咏。唐代齐己《谢中上人寄茶》诗曰:
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
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
且招邻院客,试煮落花泉。
地远劳相寄,无来又隔年。
北宋林逋《尝茶次寄越僧灵皎》赞美谷雨茶说,“白云峰下两枪新,腻绿长鲜谷雨春。”北宋黄庭坚《见二十弟倡和花字漫兴五首·其一》诗曰:
落絮游丝三月候,风吹雨洗一城花。
未知东郭清明酒,何似西窗谷雨茶。
黄庭坚在诗里以“清明酒”与“谷雨茶”对比,认为后者反而胜出。其实,我们当今的爱茶人也是很推崇清明、谷雨时节的新茶的,名目上往往叫做“明前茶”。而宋代文人所称的这个“谷雨茶”,也是要强调要在谷雨节气前采收,其实按时节而论属于清明节期间采收加工,正属于“清明茶”。北宋梅尧臣《送刘郎中知广德军》诗里便有“事君勤职贡,采茗先谷雨”的说法,“先谷雨”,早于谷雨节气,与唐代齐己《谢中上人寄茶》所云“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是一致的,极力强调了采春茶的时节要求。
北宋释重显《送山茶上知府郎给事》诗云:
谷雨前收献至公,不争春力避芳丛。
烟开曾入深深坞,百万枪旗在下风。
诗里也正是强调了这春茶要在“谷雨前收”,而最后一句中的“百万枪旗”是说叶芽蓬蓬勃勃,春茶长势喜人。而这个“枪旗”,是“茶话”,茶业的行话,“言茶初生,一小芽如枪,一小叶如旗。”意思是说,所谓“枪旗”,由带顶芽的小叶制成,新茶的芽尖细如枪头,叶片开展如旗帜,大致便是指“一叶一芽”。
二、赏牡丹,正是花王谷雨天
“唯有牡丹真国色”,谷雨时节,正是国色天香的“花王”牡丹的花期,也即“正是花王谷雨天”。北宋韩琦《北第同赏牡丹》诗曰:
正是花王谷雨天,此携尊酒一凭轩。
阳台几日徒惊梦,息国经年又不言。
但得留连词客醉,算难回避蜜蜂喧。
自从标锦输先手,羞见妖红作状元。
韩琦自注说,“时‘状元红’正开。”这“状元红”,是当时便已很著名的红牡丹品种。诗写“私家”高级聚会,花园游春,亭台流连,饮酒赏花,牡丹红艳,诗情横溢。然而毕竟又感念时光如流水,难免也就涌起一丝丝的惜春之情,回味着一声声轻轻的伤怀之叹。
来源:人民日报
“无人不说姚花好”,写到著名的“姚黄”牡丹,北宋徐积《姚黄》有曰:“春风如酒半酣时,谁教谷雨报花期。”又说,“司马坂前娇半启,洛阳城内人俱知。姚家门巷车马填,墙头墙下人差肩。”这简直确乎便是“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了。而宋人这种呼朋引伴地在谷雨时节“集群打卡”赏牡丹,的的确确可以算是常态。北宋司马光《其日雨中闻姚黄开戏成诗二章呈子骏尧夫》诗云:
谷雨后来花更浓,前时已是玉玲珑。
客来更说姚黄发,只在街西相第东。
小雨留春春未归,好花虽有恐行稀。
劝君披取渔蓑去,走看姚黄判湿衣。
其他,如,北宋张耒《同李十二醉饮王氏牡丹园二首 其二》诗曰:
吹尽纷纷桃李尘,天香国艳一翻新。
正过谷雨初晴日,分得西都大半春。
旧态似推新艳好,红芳不似淡妆真。
嗟予久得丘园意,何日相逢一幅巾。
其他,又如,北宋蔡襄《十八日陪提刑郎中吉祥院看牡丹》诗云:
节候初临谷雨期,满天风日助芳菲。
生来已占妙香国,开处全烘直指衣。
揽照尽从乌帽重,放歌须遣羽觞飞。
前驺不用传呼宠,待与游人一路归。
按照古人“二十四番花信风”的说法,“谷雨,一候牡丹”,牡丹盛开,恰逢其时。故而牡丹花也有“谷雨花”美称,北宋晁说之《赠京师少年在海陵者》诗便有“不忿西京谷雨花”之语,北宋的“西京”指洛阳,故而此“西京谷雨花”所赞美的正是闻名天下的洛阳牡丹。
来源:人民日报
三、谷雨,走向世界的“联合国中文日”
谷雨是二十四节气的第六个节气,也是联合国中文纪念日。
2010年,联合国新闻部(现全球传播部)宣布启动联合国语言日(Language Days),旨在庆贺多种语文的使用和文化多样性,并促进六种官方语言在联合国的平等使用。联合国1945年成立时,中文就被确定为正式语言,1973年,联合国大会将中文列为工作语言之一;1974年,联合国安理会也将中文列为工作语言之一。联合国中文日(UN Chinese Language Day)设定在每年的“谷雨”节气,是要以之纪念“中华文字始祖”仓颉造字的贡献,并充分彰显中国语言与文化的魅力。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序》最为肯定“字圣”仓颉的创造功绩。许慎《说文解字序》载曰:“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蹏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仓颉造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传说很是神异生动,但古籍中却如此仅存片言只语。《荀子·解蔽》有曰:“故好书者众矣,而仓颉独传者,壹也;好稼者众矣,而后稷独传者,壹也;好乐者众矣,而夔独传者,壹也;好义者众矣,而舜独传者,壹也……自古及今,未尝有两而能精者也。”《淮南子·本经训》载云:“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能愈多而德愈薄矣。”关于“苍颉作书”的“惊天动地”,特别是这个“天雨粟,鬼夜哭”的说法,尤其形象生动,很是叫人过目难忘。
对于仓颉创制文字之功绩给予最高礼赞的诗篇,出自唐代张怀瓘《书断赞》,大力赞美仓颉“创制文字”具有最美的“生人盛德”。张怀瓘《书断赞·其一·仓颉古文赞》诗曰:
邈邈仓公,轩辕之始。创制文字,代彼绳理。
粲若星辰,郁为纲纪。千龄万类,如掌斯视。
生人盛德,莫斯之美。神章灵篇,自兹而起。
后世文人,对文字、书法的历史也颇有自发的追溯,往往也会提及“仓颉制字”。如,元末明初刘炳《墨池谣简钱本初》诗有云:
夫书未可易言也,鸟迹既兆,蝌蚪出焉。
天雨粟而鬼魅泣,河图出而龙马传。
八卦画而结绳解,三才著而文明宣。
漆书汗简去古益剥落,鲁鱼亥豕读者穷磨研。
汤铭商彝仿佛款识在,秦封石鼓但见锁纽连。
六经多舛误,去圣逾千年。
仓颉莫可考,史籍何茫然。
李斯程邈更古制,篆里分草如云烟。
王次仲氏作楷法,趋时简易随方圆。
蔡邕梦神授八法,钟梁张李尤精专。
又如,元末明初詹同《谢章隶书歌》诗有曰:
君不见天雨粟,泣魑魅,仓颉制字泄天秘。
蝌蚪之文久茫然,史籀秦斯两相继。
大小二篆生八分,此后六书从简易。
邕邈隶字近古淳,羲旭行草纷如云。
“粟”泛指谷物,而在这几首诗歌里反复出现的“天雨粟”,便自然而然地被认为是“谷雨”了,意思是指天上下起了谷子。因此,“谷雨”二字也有了“天雨粟”天上下谷子雨的解释,“谷雨”节气也就以此“天雨粟”为桥梁与仓颉造字紧密衔接联系起来。
当然,“仓颉莫可考,史籍何茫然”,而“天雨粟”也只是个美丽的神话传说。然而,“谷雨”,谷物因雨水滋润而生机蓬勃;“天雨粟”,先民因文化昌明而走向兴盛;这代代传承,生生不息,向上、向善、向光明的不竭不屈精神内涵是一致的,并且穿透时空,也激励着今天的我们阔步迈向更加光明的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