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荐书丨《马戏团的秘密》：每一个别人都是不同时期的自己

《马戏团的秘密》

从小说集《马戏团的秘密》里走出来，郑重其事地在头脑中闪回性播放作者梁帅先生的音容笑貌，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性的模糊和模糊性的清晰，我觉得我可能更加熟悉这个人了。

2019年9月12日农历八月十四（中秋节前一天），梁帅先生发微信给我说，他得把他的《马戏团的秘密》这本书给我。于是，在相约的省文联大门口，他把一本粉红色封皮的这本书交到我手上，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他的汽车。那背影，看上去分明就是一位侠客赠书于友人然后飞向（腾身而起那种）了他的马。

我用一天半加两个半宿的时间通读了这本短篇小说集。与读别的作家的小说集不同，我俨然有点真切而固执地认为，这一本小说集比任何别的作家的小说集都更像一部自传。

就这个话题赶鸭子上架说上两三句写作吧，虽然我显然说不怎么好。说到这部小说集，说到自传，那么从来头上溯寻作者这个人，是从《梦小说》《我的同学王二锁》《少林啊，少林》一直到《转学及其他事件》相互独立成章而又浑然一体的回忆录“四部曲”中的农村捣蛋鬼“我”？——是《马戏团的秘密》中“每当我仰望星空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人生”的与冤死鬼兄弟李三阴差阳错同睡了一个女人的中学生“我”？——是《简单的生活》中屡屡受挫通过憋气的手段成功自杀死亡进入更加善恶不分的“天堂地狱”而转世变成了一头猪的东北蝴蝶研究专家“A”？——是《骑恐龙飞翔的男孩》中被郁郁不得志的酒鬼诗人父亲李维达扔出窗外的冤死鬼孩子“我”？——是《王小花同学的一声喊叫》中高考落榜到省城打工饱受无处安放荷尔蒙之苦于某个夜晚爬至六楼之高得以偷窥高中同学王小花得手却摔下大学女生宿舍楼的农村高中肄业生倒霉鬼“林清”？——是《水漫蓝桥》中用一支写意派画家的大头笔东一头西一头描绘着被小心眼的母亲诟病痴迷于观赏二人转的父亲以及貌似作品主人公的魏公子和蓝女士一段令人扼腕叹息的风流韵事的鬼才戏曲研究博士“我”？——抑或是《晚饭新闻》中在过生日当天心血来潮服用壮阳药前去嫖妓却稀里糊涂被一个卖淫团伙诈骗3500元而无颜见江东父老的退休老色鬼“老丁”？…… 大家可能看到了，这里边“鬼”不少，冤死鬼居多。总体上看，那个“四部曲”中的“我”就叫小九，当然更接近一些，那么其他的主角呢？是作者吗？

篇幅所限，长话短说。如果仅从主角的角度上定位为作家自传，那似乎是很对不起“马戏团”里的“秘密”的，更是对不起作者梁帅先生的。我的感觉是，所有上了场的人物，无论小老爷子、王二锁、李小雨、邱龙江、安凯、尹薇，还是李三、王四、薛五、赵六、金九；无论是李维达、洋洋、骑恐龙的男孩，还是荀老师、王老师；无论是王老虎、崔春联、王明才，还是五子、林清、王小花；无论是魏公子、蓝女士、周百万、五奶奶，还是老丁、王姐、小翠、老处长……哪一个人物不是作者本人的视角呢？我们看一场马戏表演，视线是一定不会只跟着那个所谓的主角转的，或许我们会对某一个跑龙套的印象更深刻。

米兰·昆德拉在他的短篇小说《搭车游戏》中说：“任何一个人生下来时，都在几百万可供使用的肉体中获得了一个肉体，就仿佛人们分配给了她一套住所。”诗人桑克近期在谈戏剧《哈姆雷特》的时候说：“真正的艺术家都非常善于在一个成熟的故事壳子中注入个人的能量。”那么，任何一部文艺作品，都应该是作者把自己的思想（灵魂）注入到人物（肉体）的壳子里，分配他们形态各异的一套套住所。

这样说其实是不新鲜的，谁都知道。那么，我们就只钻进《马戏团的秘密》这本粉红色封皮的集子里，穿越性地也搞一次“梦小说”——想要过简单生活的A自杀身亡后，变成骑着恐龙的孩子托生回来，长成幼时捣蛋、少年叛逆、青年成熟考上大学的小九，然后又转变为爬上六楼偷窥女大学生的林清，后来转变为酗酒后把儿子扔出窗外的诗人李维达，然后又年老（假定他没跟着跳出窗外）变成嫖妓不成反被诈骗的老丁，最后变成大便失禁只能瘫坐在椅子上抽烟的祖父……那么，我们该如何评价这个（些）人物？我觉得，这样合二而一的一“梦”，小说就比我们一分为二地理解深刻得多了。要不然，梁帅先生为什么要排出这样一个顺序呢？说到这再饶舌一句，干嘛用粉红色作为封皮色彩呢？

把某一个人物从这个世界独立出来，像从沙漠里捏出一粒独特的沙子、从大海里捏出一滴独特的海水一样，是不现实的，作家可没那么浅薄。这个社会不就是一场大马戏团的演出吗？众目睽睽之下，形形色色的角色按照自己的岗位、方向、场地、路线、索道……卖力地进行各种表演，以期获得正在观看演出的观众的掌声。我们的演出总是这样的有秩序，那么它一定是在演出。而一旦千百人拥挤在火车站一起排队买票检票、拥挤在大街上一起挣命逃难（灾难影片更直观）的时候，你还能分清谁是谁呢？

世界上的每一个别人身上都有那么一点自己，或者干脆说，每一个别人都是不同时期的自己。作家的写作就应该把每一个人物都看作不同时期的自己的一次自传。所以我们更同意梁帅先生并没有在作品里批判任何一个人物。我注意到，他只是偷偷地不露声色地点名性地宣扬了一下梁山好汉、白眉大侠那样的在马戏团和电视剧里活不到结局的耿直人物。我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节目：同意A观点的站一边，同意B观点的站另一边，中立的站中间。那么，我们把世界上的人物，分成好人站一边，坏人站另一边，这个节目能演出成功吗？

作者梁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