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的西面,有一条三台山路,顺着路边清幽的林中小道拐上去,就是陈夔龙的墓地,呈半圆形,从前牌坊到后牌坊再到墓体,依山势升高,很有些气势。而从这里往北没有几步,便是陈夔龙的老师俞曲园的墓地和他的佑台仙馆。
陈夔龙墓
陈夔龙1857年生于贵阳铁局巷,字筱石,亦作小石,号庸庵、庸叟、花近楼主。与赵以炯同榜进士。曾入丁宝桢幕,为丁侄婿。历任清总理衙门章京,顺天府尹,太仆寺卿,河南布政使,漕运总督,河南巡抚,江苏巡抚,四川总督,湖广总督,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等职,可谓晚清重臣。1912年陈夔龙告假辞官,退隐上海。1948年去世,因陈的夫人许禧身是杭州人,故其归葬于三台山。其墓文革中被毁。2002年,西湖西进工程发现了这个破败的墓地,杭州市政府予以重新修复,现在已经成为西湖的新十五景之一。也就在这一年,济南却拆了丁宝桢的旧居,而且丁墓所在也成了疑案。
陈夔龙
陈夔龙对家乡贵州事较为热心,捐资兴办贵州通省公立中学堂,刊印杨龙友《山水移》《洵美堂诗集》,重印郑珍《巢经巢诗集》等。任江苏巡抚期间,寒山寺年久失修,便捐俸集资重修,并请俞樾手书《枫桥夜泊》,刻碑留存至今。
俞樾寒山寺诗碑
不过学术界对陈夔龙的评价向来不一。徐一士的说法较为持平。论个体,徐一士说,陈夔龙“美风仪,能文词,”“以敏干为上官所赏”,“佐理外交,亦有能名”;论宦绩,“其官督抚,无赫赫之名,而为政尚以稳静见称”;论仕途,“宦途腾踔,世颇以巧宦目之”;论政见,“盖自视为保守一派”。
在政治上采保守态度,陈夔龙自己并不隐讳,他说:“所可以自慰者,厥有三端,一不联络新学家,二不敷衍留学生,三不延纳假名士”他还认为:“宁知学堂之害,于今为烈,试问今日革命巨子,何一非学生造成!”。正是陈夔龙政治上的这种态度,和对当时局势的误判,于1910年冬,大清帝国倾覆的前夜,在天津酿成一场轩然大波。
这一时期的中国,正处在激烈的动荡之中。清政府为维护自身统治,不得不作些让步和改革的打算。1906年,清廷发布了预备仿行宪政的上谕,以九年为预备期,并公布宪法大纲,史称“丙午立宪”,应该说,至此晚清的改革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要求国会之热潮
宣统即位后,各地立宪派因对九年的预备期限十分失望,掀起了请愿国会高潮。天津成立了“全国学界国会请愿同志会”,公推温世霖为会长,率队到督府请愿。时任直隶总督的陈夔龙后来回忆当时情况时说:“天津无赖某君,出身寒微。庚子后和议成,外人归还津地,某君乘时崛起,以创办学堂为名,联络当道士绅,居然自名为维新人物。”陈夔龙所指的这位“某君”,就是温世霖。
温世霖(1870-1934),天津宜兴埠人。少年时弃科举而投考水师、电报等学堂,均因腿疾退学,于是刻苦自学,曾在督署、道署、东征粮台和芦津铁路等处担任文案等职。甲午战争之败对温世霖的刺激很大,所以在戊戌变法运动中,他积极提倡新政,宣传变法,失败后迫走上海、桂林等地。回津后,温世霖把希望寄托在“教育救国”上。温世霖的父亲温联琇和母亲徐振肃曾开办“温氏家塾”,严修和张伯苓都在这里接受过启蒙教育。嗣后,温母徐振肃又创办了“温氏女子家塾”。在严修的支持下,温氏母子到天津创办普育女学堂,开风气之先,温母去世后,孙中山亲题“民国贤母”的匾额。受此影响,宜兴埠其他温姓人家纷纷办学,蔚为成风,出现了不少的教育世家。温世霖在兴办教育事业的同时,一度东渡日本,加入同盟会。回国后,参与创办《醒俗画报》,任总编辑。
温世霖
据《上海时报》载:当时天津请愿队伍“既至督署,学生皆席地而坐,仅会长温君及商会总理王竹林、咨议局议员等将廪递上。陈督见势盛,毫无主张,允为代奏。学生始归校静候。”接着温世霖就被陈夔龙派巡警道抓走,诏命发配新疆,并勒令罢议之学生一律复课。全国各大报刊纷纷报道此事,舆论大哗,陈夔龙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在同时期,地方督抚也借机掀起了请速立责任内阁的浪潮。以云贵总督李经羲主稿,东三省总督锡良、湖广总督瑞徵领衔的19位督抚将军联电军机处,甚至要求“明年即开国会”。陈夔龙确实未能看清大趋势。
温世霖就道后,一路上所受到的待遇,大约陈夔龙都意料不到。除了陕西、甘肃的督抚或杜门不见,或加以刁难之外,沿途州县官员有的置筵备宿,盛情款待,有的还赠送盘缠。在西安还和陆军学堂教习商议起义事。连押解委员也一路照应,热心呵护,有的还因此被罚停委三年。同盟会受孙中山之命,派人专程赶来护送。所到之处,天津同乡更是解囊相助,馈送礼物。所以温世霖根本不像钦犯,而像长官视察,可以从容考察各地工商经济、风土人情、民俗官风、教育状况,逐日为记,写下了《昆仑旅行日记》,不仅记录了沿途所见所闻,还如实记述了对各地教育、水利、贸易、农业的考察情况及所提出的建议。
1911年5月31日,温世霖抵达乌鲁木齐。不到五个月时间,武昌首义,新疆响应,温世霖被推为新疆都督,遭清兵围困,几濒于危,终获脱险,返回天津。后来,温世霖号称“三不怕老人”,所谓“三不怕”,即“不怕死,不怕穷,不怕军阀恶势力”。1934年12月,温世霖病危,临终遗言:“外患方殷,内忧未艾。茫茫前路,在我国上下人士好自为之而已,一言以当诀别。”
1910年的乌鲁木齐
陈夔龙晚年回忆这段往事时,耐人寻味地说:“而某君何时旋津,是否改过迁善,能否为民国效力,惟有付之不论不议之列而已。”所谓“不论不议”,话虽如此,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桩公案,陈夔龙其实是一直耿耿于怀的。
陈夔龙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