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考场,身上捆绑的千条线万道索瞬间迸散。祝贺莘莘学子,迈越关山又一重,成为一颗自由欢乐的星辰。
蓝天骄阳、冉冉行云、翱翔的鹰、还有喵星小伙伴,此刻只注目你们,联袂额手相庆。
学子回眸母校,潇洒一别。而那一刻,校园的喜与悲、欢歌与咏叹、诗与远方的童话,代代传承的民谣,铺天盖地涌来,拽回了你的记忆……
这里,我们特邀了多位文化名人,用文字、图片、音频、视频与读者共享其千差万别、个性化的《毕业“季”忆》。
我是赶末班车上大学的一位“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文革”结束,招生制度改革,1977年高校开始招生,我却刚刚进了本地的“雷山师范”读书,没赶上高考。但是在师范毕业以后又赶上“中专生要工作两年才能参加高考”的规定,这样我就拖到了1980年才得以参加高考,年龄已经25岁。因为那个时候小学是五年制,初中高中都是两年制,这样我的同学大多数高中毕业的时候才16岁,我比他们大了9岁。虽然大这么多,而且还做了两年的初中教师,但是我却孤陋寡闻,上大学才开始了我新生活的启蒙。
张晓22岁时
那个时候信息闭塞,对全国高校不了解,只知道本省的几所。西南民族学院(现在的西南民族大学)还是一位在省城工作的表哥告诉我的,我也就在高考志愿上填写了,后来就被录取了。西南民族学院位于成都,我去学校,需要乘坐汽车从雷山出发,到凯里市乘坐火车到省城贵阳,再转火车去成都。
到了学校,开学之前同学们先要打扫卫生,或许是我当过中学老师以及班主任的缘故,无意间会在打扫卫生的过程中发挥“指挥”的作用,被班主任观察到,她便指定我当生活委员。但是我却不敢,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读书不仅不交学费,国家还提供伙食费,生活委员每个月要去领饭票发给同学们。我怕去领饭票,不知道去找哪个部门找谁。我们班的同学白云是班上高考成绩第一名,班主任让他担任学习委员。因为我不愿意做生活委员,班主任就让我和他对换,他就承担了这个工作,而且做得特别好,大家都亲切称呼他为“白委员长”,一直到现在见面也是如此。对我来说,感觉学习委员好像容易一点,也就是收作业然后在课堂上交给老师就行,我就答应了。
一个学期以后,班主任让全班同学投票选举班干部,我得到了最高票数,但是我不敢当班长,就当了副班长。后来我又当系学生会副主席,主席毕业前夕,征求我的意见,问我愿不愿意担任主席,我也是不敢。
我们那个时候的大学老师,都是“文革”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师,他们大多是中年人,教学水平很高,我们很幸运。我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记得教我们写作课的是周冠英老师,她让我们到十字路口观察上班高峰的自行车,也带我们到都江堰去考察,然后回来写作文。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周老师还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毛笔字。还有教我们语音课的冯杏实老师,她的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长得特别漂亮,也很有风度。还有祁和晖老师是很有名的女才子,瘦高的个子,很有个性,我算是她的“粉丝”,经常从她那里获得名言警句指导人生。还有何宁老师,他教文学史,特别严格,学生很难从他那里拿到好成绩,能够及格就很庆幸了……
张晓(前排左一);冯杏实老师(前排左三);周冠英老师(前排左四);祁和晖老师(前排右四)
我基础差,读大学很吃力,因为没有读过高中,只读了“文革”中两年制初中,而且很多时间是外出搞生产劳动,课程中没有教过古文,也没有教外国文学,英语更是没有学过。虽然我读过师范,但是知识深度没有超过初中,只是扩宽了一些知识技能面,例如音乐课学了简谱,美术课学了素描,体育课学了体操,欠缺的知识到了大学才从头补课。关于英语,学校从外面请来一位中学英语老师,从许国璋的英语教材第一册教起,教了两年,后来就没有教了,因为我的同学大多都是读了高中,学过了。至于古文,同学们也比我有基础,只有外国文学我不知道他们的基础如何。
在大学里,除了学习其他课程以外,我的很多时间就是拿来背英语和背古文。因为记忆力差,背得很吃力,外国文学就只有用课余时间和假期来阅览。记得刚刚看外国文学,觉得很陌生,后来看多了就觉得特别好看,《悲惨世界》《红与黑》等等都是那个时期看的。当然也看中国文学,像《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等。
我记忆最生动的部分是我那些可爱的同学们,他们来自云贵川三省的各个民族。我们班50个人左右,女生有20位。在女同学里面我年龄最大,因此大家都叫我“张大姐”。学校里的男生和女生是在不同的大楼里,如果女同学需要去找男同学,一定要让我带着她们,否则不好意思,尽管这样“授受不亲”,我们班也结了三对伉俪。男同学有不会订被子的就叫我去帮他们订(那个时候没有被套,被子要用被面和被里来包裹棉絮,就需要缝合接口)。在课间的时候,我和班里的男孩子玩,好像我和他们是同性,没有年龄差异。我们班最顽皮的大概是蒋巨,他坐在我的后排,我经常被他捣乱。例如他把借来的学校图书,在图书馆印章上画上五官,然后在旁边写上“张晓也”;我坐在草坪上看书,他和其他同学会采来一些花插在我的头上(我穿着苗族服饰梳着发髻),然后再把我“押”到教室亮相。他曾经把一个石头偷偷塞进昆明女同学孙玉雪的行李包里,让行李包凭空重了很多等等。
穿苗族服饰的张晓(前排右三)
我最初来的时候,班主任把我安排和一位男同学同桌。这位同学叫张力,他不太愿意,就想把我气走,然后天天叫我“弯月亮”(我头上的苗族梳子是弯的),后来我和他关系很好。还有来自阿巴州的藏族同学李琳,有一段时间她负责给班上的同学取邮件。每次她取邮件回来,如果有我邮件的话,她会直面着我笑;如果没有我的邮件,她就把头扭开不理我,因为她知道我期盼家书,目光一直盯着她。
我们贵州的同学数量相对少,有7人,黔东南五位,贵阳一位,水城一位。万德金来自黔东南三穗县的一个乡村苗寨,进校的时候一小个,等毕业的时候他却长到了1米79,而且唱歌唱得好。毕业后第一次回学校,看见他在台上演唱,我激动得不行。现在他有三大爱好:跑马拉松、摄影和唱歌。他是多声部组合里面的男低音,经常参加各种活动演唱。说到万德金我又想起班上的同学汪鹏飞,他很喜欢演讲,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正好遇到女排五连冠,当时赛事解说员宋世雄非常有名,汪鹏飞大有宋世雄第二的感觉。现在他真的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著名主持人。
水城那位同学叫李冬梅,是班上女同学个子最高的。我们宿舍到教室有一段路程,我经常和她一起同行,她1米7,我1米5,身高反差很大。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很穷,我还穿着缝了补丁的裤子上学,而且“文革”遗风,女性也穿深色,没有色彩,更没有穿裙子。因为李冬梅的舅舅在上海,给她买了裙子,她就成了学校一幅亮丽的风景画。
张晓(左)和李冬梅(右)
有一位同学和我的关系很好,但是我却辜负了她,她叫张春平,现在四川省西昌市组织部工作。她比我小整整10岁,但是个头却很高。我们刚进校时,她来得比较晚,是她的姨妈陪她过来的。她们来的时候正巧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房间里,她的姨妈就拜托我以后多照顾她,我答应了。当时这种情况在我来看,就是一个客气话,但是在她们看来,就是一个承诺。此后我俩一起形影相随,时时刻刻都处在一起。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班主任安排我搬到隔壁的房间,我和春平分属于两个寝室,久而久之我们就疏远了。直到2001年6月1日母校五十周年校庆我们相遇,一见面她就哭了。她说当时她才十五六岁,我也只有二十五六岁,都还是孩子不懂。当时我搬去了另外一个寝室,她觉得是我违背了承诺所以不理我,其实只要我和她谈谈就好了。但是我并不知道情况,还以为她过得挺好。这件事情成了她的一个心理阴影,影响了她参加工作以后和人交际。没想到我的无知深深伤害了她,也真是难得春平对我这样真心,我却不知道珍惜!
我在大学有点“另类”,因为全校只有我一个人经常穿着苗族服装。我这样穿,如果非要分析一下原因,第一是因为家庭困难买不起时尚的衣服,就干脆更土一点;第二是因为我母亲实在太手巧,给我做了很多苗族服装,不穿就可惜了;第三是我的身材和脸型特别适合穿苗族衣服;第四是我觉得我代表着苗族女性在大学读书,我穿着苗装等于是要给自己一种警醒和监督。我这样穿着,贵州来的同学就很容易认识我,有一次我在体育场跑步,干训部的贵州同学就凭着我的装束来和我打招呼。我的穿着成为了我的一个标志,很多人不管认不认识我,就知道哪一个人是我。
真是光阴似箭,我大学毕业已经38年了,回想起来,大学生活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图片制作:张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