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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村里看脱贫丨凭栏昔忆入冬时,说说村里那些不经意的变化

动静原创撰文:赵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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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快些,冬至还没到,山上便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山里安静得紧,偶尔听到鸟鸣,总空阔地传得很远。南方的冬是安静的,没有摇曳枯草的风,雪缓缓落到树上、草上、地上,便安安静静地躺着,然后凝固得厚厚的硬硬的,没有诗人笔下雪花的浪漫,却凛冽刺骨。这样的季节,寨里的人家大多待在家里,兴趣相投的人们围炉而坐,侃大山聊往昔,说说寨里不经意的变化,漫谈记忆中曾经的艰辛或是温暖,闲聊开春后种些什么庄稼,在闲适的日子里等待着、幸福着、憧憬着……

记得进中学时,从家到学校的路还是狭窄的泥巴路,也因此最不喜欢秋冬两季,特别是深秋之后,天总是阴雨绵绵的,家门口约莫20米的土路成了泥淖泥潭,一脚踩下去,泥水就没过了脚踝。入了冬,天气越发的冷,天亮得也越来越晚,但上学的时间却没有改变,于是只得早早地起了床,在天亮之前便得出发。那时,农家总不会买多余的手电筒,偶有伙伴带着手电上学,都是家境殷实些的人家,最常用的照明工具还是我们自制的火把,把干透了的竹竿捶打破碎,用麻绳或布条一圈圈地绑紧,点燃后便可出发,最耐烧的火把能持续半个小时左右。顺着蜿蜒的小路,走到出山的第一个山顶远眺,星星点点的火把在黎明前的黑夜中影影绰绰地闪动,是山间唯一的光亮,像极了走出去的希望。

从家到学校要走过3公里多的山路。到了学校,鞋子和裤腿总是沾满泥,鞋袜湿漉漉的,脚掌却是暖和的。但到了教室坐下来一会儿便开始瑟瑟发抖,脚冻得厉害,趁着老师不在时,总在教室里踏小碎步取暖,不过也不能太过暖和,不然脚下的冻疮便会痒得难受。

放学回家时可不能再赶夜路,学校也没有照明的火把,放学铃声响后,我们便如脱缰的小马冲出教室,急急地往家赶。快到家时,得经过一个长长的有些陡的名叫龙井坡的小山坡,道路湿滑时,总会摔倒。冬日的雨天,总能见着有些佝偻、戴着帽子,穿着长筒的水鞋,拿着锄头和撮箕的身影在这段路上忙活,那便是大伯。

那时,大伯的头发才微微有些花白,刚过花甲之年,身子骨依旧硬朗,只是耳朵有些不灵光。放学时遇着大伯,总得提高了声音大喊大叫地打招呼,然后大伯露出白白的牙,和蔼地一笑:“放学了啊!”

大伯也是村里有些名气的“文化人”,写得一手漂亮遒劲的毛笔字,经常给周邻村寨人家看些“黄道吉日”。闲暇时,大伯总在这段路上修修补补,路滑了便用锄头挖些小坎,天晴时便将坑洼的地方填平,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三年的中学时光,总能不时地在那段路上见着大伯缓慢地举起锄头,然后缓缓地挖下去,挖得不深却用尽了全力,时时地见着帽子下的额头和鬓角有亮晶晶的水珠般的汗滴。

再次在冰雪皑皑的冬日回去,没见到大伯的身影。父亲告诉我,大伯依旧在周五和周日捯饬那段路。虽然早已硬化加宽的水泥路不再需要大伯的锄头和撮箕,但88岁的大伯仍喜欢在那段路上散步,看着有掉下的碎石或是枯落的树叶便捡拾起来,让那段路总是干干净净的。而现在的寨里的学生们都住进了学校,也只有在周五和周末才会经过那段路。

龙井坡是周邻村寨乡亲们地标式的山坡,小有名气。山脚的一口龙井,流水长年不断,四季恒温不变,天热时觉得冰冷凉爽,冬日却袅袅地升起些氤氲的雾气,把手伸进水里还有些特别的暖意。那时的冬日,寨里的人们都爱到井边洗衣物。农人家里的大件大多只能在冬天闲暇的日子洗一次。入了冬,特别是凝冻了的日子,井边总有一茬接一茬的人,一边聊天一边搓洗着衣物,阵阵的笑声传出去很远。

龙井流出的水先经过短短的一段小沟渠,然后再流过一段3米左右的坎,形成一处微型的小瀑布。小时候跟着母亲或是姐姐到井边洗衣物,我总是带着小小的撮箕和塑料袋子,先在龙井前的小沟里捞小虾子,再到小瀑布下去捣鼓水浸没着的石块,一块块地翻开,石头下的水会短时间浑浊,石块底下拇指大小的螃蟹便急急地四处逃窜,把它们一个个地捉起来,放进盛着水的塑料袋中。玩得倦了,便到稻田里拿些稻草生火,等着洗衣物的大人们取暖。

寨里离龙井最近的人家有三四百米的距离,但寨里的人家都备着水缸,用水都得到龙井去挑。家里挑水用的是铁桶,一担装满水的担子大概100斤,家里的水缸大概能装3担水,因为不担心缺水,水缸总是没装满。我家里的水缸是用泥土烧制的黑色的沙缸,由于用的时间长了,底部有了缺口,父亲便用些木块垫住,但总是摇摇晃晃的。水缸鼓出来的大肚子上满是我的涂鸦或是写得歪歪扭扭的字,盖子是父亲用木板自制的,有个缺口放水瓢,带着把儿,是父亲自制创新的物件。

依旧是寒冷的冬日,龙井边却没了昔日的热闹,龙井依旧流水不断,仍冒着雾气的。周邻人家已不再需要到井中取水,自来水已经引到了厨房,年轻的一辈们早已不懂什么是挑水。龙井也成了重要的饮用水源,被保护了起来,层层地围着绿色的网,让人靠近不得。我想着,那井水流过的地方应该有许多的虾子和螃蟹吧!

如今的龙井坡

对于农人来说,真正享受收获的日子便是冬日,大多数人家都在为过年作准备。而最让我期待的,便是杀年猪了。寨里人家杀年猪都会把乡邻们请来帮忙,事儿忙完后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大家会在私下里评一评哪家的猪儿最肥最壮。杀的年猪越是肥壮,就代表家里越是富足。

杀年猪大多是为了制作便于储存的腊肉,方便在农忙时食用。年猪肉用大量的盐涂抹后放在缸里腌上六七天,拿到火上烧一下皮,就可以放到灶台熏制了。熏腊肉时,不能有明显的火焰,而是让枝叶在燃而未燃时的青烟去浸没灶台上的肉,持续一个整天的烟熏,猪肉就慢慢有了黑黄的色泽,滋滋地冒着油。这时,嘴馋地割下肥瘦相间的一小块,慢慢咀嚼,唇齿间的烟火味中满是树木的清香。

熏制的腊肉

熏腊肉用的柴火是刚从山上砍来的香樟枝叶和杉树叶,这两种树木到了冬日依旧有青绿色的枝叶,砍来的枝叶散发着特有的香气。父亲说,不能整棵树囫囵个地砍了,砍些枝丫就成,不碍着树的继续生长。

记得那时,村寨多有囤柴过冬的习惯,入冬前后得把整个冬天取暖的柴火准备好,山里的树,除了香樟树和杉树,大多成了取暖的燃料。农人们喂养的牛羊也被赶进山里,把山里剩下的绿彻底啃食或蹂躏,让光秃秃的山坡更显孤寂和冷意。

今年早来的冬让山间早早地迎来茫茫的雪白,冰梭子长长地挂在屋檐上,山间却有了葱郁的林子,满山遍野的暗绿藏在凝冻的冰的世界里。父亲说:“现在,寨里的人已不用备冬天的柴火,没人到山里砍树了,饲养的牲畜也不再赶到山里,而是用卫生圈关着养,又肥又壮!”

问及父亲是否要熏制些腊肉,父亲告诉我,今年肉价太贵,寨里有户人家散养了没用饲料喂养的猪,肉质好着呢,到时称一些来熏制就可,现在日常买肉也极方便。父亲说,现在寨里的人对吃的可讲究哩,不仅吃好,还要吃得精,讲品位去了呢!

父亲是个退伍老军人,也是寨里几个党员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回寨里定居后,就当了村民小组长。自打我记事起,寨里人家办红白喜事,总是来请父亲去当总管,一来二去竟成了寨里习惯。

寨邻间总是免不了磕磕绊绊,日子穷了,人就容易斤斤计较,特别是涉及农家人的土地,更是寸土必争。挖了点土坎、占了些边角,总是争吵个不休,也找父亲去做个公断,评个理儿,做个和事佬。我总玩笑地问父亲:“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您可比清官厉害呀!”

父亲表情严肃地回道:“都是些芝麻绿豆大小勒事,说开了心头的疙瘩也就好了,有哪样难的……”

“就不怕得罪人!”

“咱做事凭心秉公,怕得罪哪个哦?”

也是凭着这样的“断案”态度,父亲被认为是村里的“寨老”,成了个管闲事的人。但这两年来,却也极少听到寨里的人家请父亲去“断案”了。父亲说,村里的青壮年们大多外出营生去了,视野广了,也赚到了钱,心胸就开阔了,争吵少了,寨里也越发的和谐了。

但父亲依旧在管着他的“闲事”。为了搞好环境卫生,村里推广“三个一元”机制,寨里的人家每户每月筹1元钱,村里和乡里各配套1元钱作为环境卫生评比的奖励基金,卫生做得好的给予奖励,做不好的上个“黑榜”。村里聘了父亲为卫生监督员,下了个大大的红色的似荣誉证书一般的聘书,父亲高兴像领了奖状的小学生,而每次在参与卫生评比活动时,也总第一个到达集合点,并全程一丝不苟的检查着。父亲说:“要对评选结果负责,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村里的卫生也有了明显的改变,村里的人家,屋子周边像签订了“门前三包”责任似的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屋内每一间屋子的物什摆放得整整齐齐,寨里的人,谁也不想在“黑榜”上留名……

冬日的白昼短些,入了夜,路灯便自动亮了,把小寨照得亮堂堂的。家门口一直到学校都装上了路灯,沿着蜿蜒的路经过山腰,翻过山顶,搭起一条走出大山的满是光亮的路……

编辑

曾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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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

编审

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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